御马场,当初贾琏领着妙玉来过的那片山坡。
虽然已入秋季,不似当初春意盎然,然而草丘泛黄,山林染色,微微的小溪远去,连接几道冉冉升起的炊烟,亦是别有一番清然之美。
昭阳公主环抱双膝坐在此间,将眼前的景色收入眼中,嘴里不由发出赞美。
没听见贾琏的回应,她偏过头来,发现贾琏正歪头看她。他单肘后撑,修长的身影斜躺,双手无意识的搅着一根枯草,眼中全是笑意。
昭阳公主有些许的羞涩,“二郎在瞧什么?”
“我在瞧美人,一个百看不厌的美人。”
贾琏由衷的笑道。
说实话,昭阳公主并不是一个一眼看去便万分惊艳的美人,至少不像秦可卿或者顾青衣那般,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辨别出其绝色美人的身份。
盖因这等美人,五官的独立与组合,皆达到极端完美的地步,再配上光鲜洁净的肤色,窈窕的身段,从哪看都异常的完美。
但是昭阳公主不是,简单的来说,其便是属于那种耐看型的秀美。
五官清俊,明眸皓齿,肌肤干净明亮,特别是眉眼间,那一股淡然的自信与优雅,着实令人见之神怡。
便也难怪,京中那些高傲的王公俊彦子弟,会为其折服。
如此一想,当初要么是因为其身着普通男儿劲装,要么就是其被美丽绝伦的太后遮掩了光芒,才指使他不能一眼全观其貌。
昭阳公主却不是一个轻易被情郎话语所欺骗的女人,她笑了笑之后,摇头道:“二郎又来哄人,我定是算不得美人。若不然,当初就该是二郎对我一见倾心,而不是……”
就知道这个坎过不去了。不过再想来,当初就算昭阳公主是个艳光四射的绝色美人,他大概也是无意招惹的。
当初的他,自身处境尚且不稳,又岂敢玷污王女?
知道昭阳公主因为倒追之事耿怀,贾琏翻身坐起,故作轻佻的笑道:“当初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尔。”
却不想,他这无心的举动和话语,顿时让昭阳公主会错了意。
只因昭阳公主之前劲装骑马而来,身披一件银灰色的披风,此时已将披风解下,露出被那紧身布帛包裹的身姿。
昭阳公主业已十九,将入桃李之年,身姿完全长成不说,且天生资本雄浑,如此一来,本就饱满欲出,怎堪贾琏如此斜视调侃?
于是昭阳公主低头一瞧,任是她秉性大方,也不由得羞红了脸,微微侧了侧身子,将风景半掩,而后嗔道:“怪道二郎说自己不喜欢舞文弄墨,原来是心思都用到这些不正经的上去了。”
贾琏被误会,倒也不以为意。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昭阳公主,竟是大方的揽过去,凑近笑道:“哦?那不知道青染是喜欢正经的我,还是喜欢不正经的呢?”
昭阳公主回头白了他一眼,看贾琏挑眉望着她,竟是“噗嗤”一声儿笑了。
“只要是二郎,我都喜欢……”
“贫嘴。”
贾琏学着平时黛玉骂他的口吻,戏笑了一句之后,便在昭阳公主无可抵挡的架势中,照着她似乎未抹胭脂的双唇印了下去。然后通过那淡淡的花香,方知道,其还是抹了胭脂的,只是淡到不如此根本不能察觉。
待昭阳公主被吻到红唇湿乱,娇喘微微之后,看贾琏骑在她身上,似有进一步动作的欲望,她不由轻擦了一下嘴,躺在草地上平时着贾琏,轻声笑道:“自从出宫之后,我也自由了许多。此番出来,正欲在城外行宫暂住一晚,明日方回。不知二郎可有意同往?”
呃。
贾琏始料未及,昭阳公主这明显是邀请他去她的行宫过夜呀。
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其面首的感觉。
说起来,自从与凤姐儿约法三章之后,若无正事,他还当真鲜有在外留宿过。
尽管心里一瞬间有过推拒的念头,但是迎着昭阳公主盈盈的目光,他还是坦然笑道:“好啊,正求之不得。”
说着,又亲了其一口。
还是那句话,美人恩重,此番专程来找他,要求也不过分,若是他都不答应,显得自己都不像个男人。
至于家里那边……开玩笑,自己堂堂侯爷,又不惧内,还怕夜不归宿?
找个正当的理由,那娘儿们要是敢多嘴,直接打屁股。
谁知道昭阳公主却又摇头躲避,笑嘻嘻的道:“还是算了吧,你那些卫兵,有些人是见过我的。若是见我一来,他们的侯爷就不见了踪影,心里必然怀疑是我拐带了他们家侯爷。我可不想担这个责……”
这个女人如此反复,让贾琏也拿不准她的意思,便要使出必杀技逼她露出破绽。只是他刚刚伸手解开其一边衣襟,将与噙住其半边泰山,就被昭阳公主翻身做主。
昭阳公主强压着贾琏,以眼神制止了贾琏的冲动。
虽然她不介意与贾琏幕天席地来一场恩爱,但是先不说不远处她的几名侍女都在观望着,就说山坡另一边,贾琏的数十名亲兵还在演练,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
看贾琏理解了她意思,昭阳公主方小鸟依人一般趴在贾琏胸膛上,轻声道:“不知道二郎可关注近来朝中的大事?”
“不甚关注。”
身为主走武将路线的武官,不关心朝政,是贾琏表现出来的态度。
但实则不然,不论是明里暗里的朝政消息,贾琏都是有所收集的。别的不多说,贾政尽管政治头脑平庸一些,但是毕竟身在朝中,有什么台面上的消息,他也是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回来之后与他交流的。
“别的也没什么,只是近来一件事,或许与你们贾府也有利害关系。”
“哦?”
“当今我大魏人口较之太祖之时,何止翻了一倍。然后历数本朝岁入钱粮,却是增长极度缓慢,甚至近年来,出现逐渐减少的局面。
究其根本,不过是天下承平日久,天下土地兼并日趋严重。特别是宗室、勋戚以及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都不用向朝廷捐纳钱粮,而恰恰是这些人手中,却拥有着最多的土地……我这般说,二郎可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贾琏本来轻抚着身上的美人,听到其当真说起正事,才不好意思侵扰,开始思考她说的问题。
说实话,这个事实在不新鲜,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
哪朝哪代,没有过土地兼并的事情发生?不过是看发生之后,朝廷如何处置罢了。
毕竟,大魏虽然也征收商税,但是农税还是占据主要地位。民以食为天,在这个生产力相对低下的时代,粮食的重要性,更加突出。
只不过这种事即便朝廷明知道有弊病,却也很难有个万全的处置。
因为那些能够大肆兼并土地的人,往往也正是这个封建帝国的支撑者。
就拿其中,根本不用捐纳粮税的勋贵来说。能够成为勋贵,有几个不是为帝国出过血,流过汗的?
放在古老的王朝,那可是要列土封疆,食邑千户、万户的功臣啊。
如今不给封地就算了,难道名下那可怜的一亩三分地,朝廷都不放过?
勋贵如此,其他能够免除赋税的群体,不论外戚还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莫外如是。
“莫非,朝廷打算向宗室、勋戚征税了?”贾琏有些诧异,昭阳公主经常出入宫闱,能够提前知道一些消息也是正常。这不正是他给其银钱组建势力的原因么。
“虽不一定直接征税,但是设法防止继续肆意兼并天下土地是一定的了。”
贾琏一听就知道这必然是宁康帝想要做成的功绩了,只是,此事牵连何其之广,要想有所成效,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
说实话,贾琏是不想现在的宁康帝干这件事的,因为风险太大。要做,也最好等太上皇驾崩之后,再做不迟。
不过口中,贾琏还是回道:“此事若是能有成效,于国于社稷都是一件好事。”
昭阳公主闻言笑看着贾琏:“哦,二郎竟也是希望此事能成?我听说,贾家两府名下的良田,数以千顷,二郎就不担心因此受到影响?”
贾琏微微一笑,“事关江山社稷大事,我又怎么会在乎一家一人之得失,青染未免小看于我。”
贾家两府确实有田地二三十万亩,这些田地,有些是开国时太祖赏赐,有的是后面几代当家人积攒。看起来虽然多,但是放在贾家这等勋门中,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并不夸张。
而且,宁康帝和朝中大臣,只要还有一丝清醒,就不大可能真对宗室、勋戚、读书人这几股天底下最强大的势力大刀阔斧。想来就算要为新政做表率,最后也不过是对这些人象征性的征收一二罢了。
而荣国府那么多田地,每年的进益全加起来也不过二三万两银子罢了,即便朝廷想要加征二三成,也不过才数千两银子而已……
数千两银子,自然不放在他的眼里。
况且贾琏深信,此事不会轻易达成,说不定就这数千两银子,朝廷也不过是这里收了,那里找补回来。朝中说话的人,都是以上几类人,岂有自己人亏待自己的说法?
因此贾琏自然毫无担心的必要。
昭阳公主当然也不是真担心贾琏会在乎一点田庄地亩的得失,毕竟当初贾琏交给她五十万的银票,每一张可都是真金白银!
但是听到贾琏如此说,还是感到深深的高兴。她静静卧在贾琏怀中,一边享受情郎怀抱的温馨,一边眼眸转动,似在思索着什么。
忽觉得贾琏将她抱了起来,“这些国家大事先不忙说,天要暗了,青染还是想想,怎么将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行宫藏起来为妙。”
听到贾琏的调侃,昭阳公主锤了贾琏胸膛一下,然后笑道:“方才不过是与二郎玩笑,二郎还当真了,我也是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城的。
我虽然比先时自由,但若是太过随性,传到太后的耳中,她也是要骂我的,我可不想挨骂。”
昭阳公主貌似诚恳的说道,实则,她先前确实是有意试探贾琏一二。若是贾琏表现出推诿,她只怕还当真要将贾琏拘过去陪她一晚,而今贾琏这般良好的表现,她倒也无执念了。
来日方长,二人如今想见面尽容易的,又何必争一朝一夕,徒给彼此增添麻烦。
“当真不要?”贾琏有些意外的模样。
“当真不用,二郎要是有心,就将我抱到马上好了……”
确定昭阳公主并非违心,贾琏这才将其拦腰抱起,走到几个牵马坠蹬的侍女旁边,也不管她们各异的模样,将身子轻盈的昭阳公主扶上马,然后当着她们的面,勾住昭阳公主的身子,又是一个深吻。
“路上小心。”
昭阳公主嗔视贾琏一眼,而后扫向几名侍女,她们顿时不敢再偷笑,一个个连忙翻身上马,在昭阳公主一声驾驭声中,追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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