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君王独行。
从那座小院子里走了出来,然后缓行于长街,这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在风雪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风雪此刻大作,一派肃杀之意。
距离除夕最后还有一日,悬岭郡的热闹在那些百姓买完年货,置办完需要置办的东西之后便落下帷幕,此刻纷纷返回各自家中。
一整座悬岭郡,自然变得安静。
男人在转角处遇到一个行人,此刻也是行色匆匆,两人相遇时,那人有些古怪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似乎惊奇于眼前这个男人在风雪之中,身上的一身破烂衣衫,独自走在风雪里。
只是看了一眼男人,那人也没有多想,撑着油纸伞,提着手中才置办好的年货匆匆和男人擦身而过,不发一言。
不过就在两人真正意义上擦肩的时候,一道恐怖杀机,骤然在伞下生出,那把看似寻常的油纸伞,此刻却伞面轰然震动,伞面积雪此刻更是朝着四面八方四散展开,看着便好似一柄柄利剑朝着周围射去,威势惊人!
而在油纸伞下,那人袖间在顷刻间便滑落出一柄短刀。短刀落在掌心之后,他毫不犹豫,电光石火之间便朝着大梁皇帝的小腹刺去,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狠辣之意。
刺杀,或者说是战斗,便是在此刻开始的。
那人不管是出手的时机还是隐藏气息的本事,全部都是一流的。这出手的时机,更是选得无比恰当,所有的一切都意味着眼前的男人做过很多类似的事情,刺杀过无数次,才有了这番老练狠辣的刺杀水准,这一定是一个极为了不起的刺客,在那份刺客的榜单上,定然也是榜上有名。
只是那柄短刀没能如愿以偿地刺入大梁皇帝的小腹,刀悬在半空,便再也无法靠近分毫,大梁皇帝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看着远处。
是的,这位大梁朝的绝世武夫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而这位在刺客榜上榜上有名的刺客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但此刻即便是被如此轻视,他也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流露出来,因为他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是谁,要来刺杀他,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即便失败,也不觉得可耻,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刺杀,就这样失败了。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位大梁皇帝,竟然从漠北三万里归来,还是如此强大。
大梁皇帝目光投向远方,然后伸手去拿过那人撑着的油纸伞。
拿过之后,大梁皇帝这才真正和那个刺客擦肩而过,保持着诡异姿势,手中短刀一直未能刺出的刺客轰然倒下,重重摔碎在风雪里。
他好似是被人用刀斩成了无数段,又像是被人一拳轰碎,但不管如何,他此刻都死了,他的刺客生涯,到此便戛然而止。
撑着油纸伞的大梁皇帝继续前行,数步之后,天地风雪骤停。
一道魁梧身影起于东北角,继而冲向天空,最后以决绝姿态朝着大梁皇帝所在之处坠落!
大梁皇帝没有抬头,他整个身躯都在油纸伞下,此刻即便是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朝着自己袭来,他也没有抬头看去,只是用一只手撑着油纸伞,站在原地。
一道佛光闪过,在白茫茫一片之间,骤然多出一抹别样之色。
浑身被金色佛光包裹的魁梧汉子此刻就真如同佛门金刚一般,庄严肃穆,法相森严。
很快,那借着雷霆万钧之力地压下的魁梧身影坠落到了伞面之上,那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油纸伞伞面瞬间承载了它无法承载之重,那伞骨顷刻间下压,伞面骤然凹陷,但即便是遭遇了如此巨力侵袭,伞骨并没有就此断去,而伞面凹陷之后,也就此而止,那位佛门金刚此刻便蹲在伞面之上,泛着金光的拳头轰然砸下,只是伞面荡漾开来,这一次更是瞬间绷直,直接便将这位佛门金刚弹飞出去。
魁梧男人在长街滑行数丈,而后才缓缓而止,这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交手,便算是自此结束。
看着那把恢复如初的油纸伞,魁梧男人由衷感慨道:“陛下修为通天,着实让人佩服。”
大梁皇帝的声音从油纸伞下传出,“佛门金刚,只怕还没有圆满。”
佛门大金刚这项神通,的确是佛门秘法里特别的一类,只是说起来特别,修行起来自然也不容易,眼前的魁梧男人虽然修行多年,但说到底并没有完全将其精髓彻底掌握,仍旧有瑕疵。
“陛下慧眼,只是贫僧愚钝,只怕此生都无法再进一步了,听闻武夫同样身躯坚韧,便想来找陛下讨教一番。”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里面的意思很多,天下武夫里,眼前的大梁皇帝说是第一人,那么便没有任何疑问,尤其是当他从妖帝手下安然无恙归来之时,武夫第一的名头,便再也没有可能是别人。
这魁梧男人要找大梁皇帝讨教,分明还是存了一个心思,就是我以佛门大金刚对战你这位世间第一武夫,若是我能取胜,那岂不是说你所谓武夫的坚韧身躯,在面对佛门大金刚的时候,依旧不如。
这也就意味着,两人之战,不是简单的生死之战,更像是一场意气之争。
大梁皇帝缓声道:“若是你再苦修两个甲子,或许能和朕有一战的资格。”
听着这话,魁梧男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两个甲子便是一百二十年,这句话到底是轻蔑的意思太多了。
魁梧男人仰天大笑,也不多言,双手不断结印,一道道佛光从他的身躯里弥漫而出,而后异象生出,眼前的魁梧男人本就比一般男子要高大许多,此刻结印之后,他身躯更是开始暴涨,身上的僧衣,此刻更是轰然碎裂,露出那遍布金光的上半身。
瞬息之间,魁梧男人便变得有数丈之高,此刻便更像是佛门里那些佛经记载里的怒目金刚!
大梁皇帝依旧平静,佛门秘法他之前也有听闻,这等让身躯暴涨的法子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妖族法相撑开之后,往往会变得无比巨大,这佛门大金刚在其身前,反倒是显得有些玩笑。
变得极为高大的魁梧男人在长街上奔跑起来,让整个长街都开始震动。
他奔跑起来的时候,更是带起了漫天的风雪,让其跟着一起呼啸。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大梁皇帝却是纹丝不动,任由风雪扑面而来,他好似雪崩中一棵老松,佁然不动。
裹挟着无尽巨力的一拳再度砸下,落在那把油纸伞伞面上!
拳头和伞面的相撞,便是一场好似从未有过的相逢。
伞面涟漪四起,荡漾不已,拳头却始终没能将那把油纸伞和油纸伞下的男人砸碎。
如果此刻有人在远处观战的话,看到如此一幕,想来定然震撼无比。
……
……
此刻真有人在远处观战。
一身灰袍的老道和那位早就不能视物的目盲剑仙此刻就在远处的一座房顶上,看着这一幕。
灰袍老道感慨道:“佛门大金刚,修行到最后,浑身便如同金刚一般,即便是忘忧尽头的强者,也不见得随便说把他的身躯撕开也就撕开了,只是这位,还没到火候。”
目盲老剑仙虽然眼瞎,但自从眼瞎之后,他的其他感官比起来半甲子之前,早就要灵敏许多,此刻他虽然无法看到两人大战的场面,但通过天地之间的气机流动,也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到当下局面的发展。
“武夫粗鄙,是你们一向地认知,但当一位武夫走到忘忧尽头,这便和粗鄙真的沾不上边了。”
灰袍老道笑道:“眼前这位,当然是世间第一武夫,只是和妖帝一战,伤了个七七八八,再南下横穿漠北三万里,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大妖,凿阵之时又受过多少暗伤,十分身躯,到此刻,只怕也就余下一分,武夫没了身躯,到底便只剩下空架子了。”
目盲老剑仙肃穆道:“即便如此,你我三人之间,一定会有一人死在他手上。”
灰袍老道不置可否,淡然道:“想杀一位绝世武夫,哪里如此容易,各凭本事吧,不过有言在先,你我都得倾力出手,不可留力。”
目盲老剑仙缓缓点头,轻声道:“半甲子剑未出匣,世间人皆以为我半甲子之前便剑心崩塌,但我当年剑败,剑未折,人未死,何来剑心崩塌一说?难道就因为我双眼再也不能视物?可谁又知道,我看不见之后,每夜都能听到匣中飞剑,吱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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