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战事已起,狼烟可见,但好在不是第一次,北境边军倒也没有因为事先猜到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大战而慌了阵脚,两百多年戍边,无数条生命都搭进去了,再也不允许他们在那些小事上出问题。
北边的事情有条不紊,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南边了。
而如今这座大梁朝,在北边的战事起之前,便已经运转起来,庞大的帝国,拥有着远胜于前代王朝的反应速度,上下官吏不管是否一心,都必须要为这一件事而动。
驿路上,马蹄声不停,属于各个州府的驿卒从四面八方涌入神都,然后又快马加鞭的这么离开那座雄城。
很多驿卒甚至都没时间在神都的胭脂铺子停留片刻,为自己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的媳妇儿带回去一份来自神都的胭脂。
而官道上更是官府的车队一直不停,披甲的士卒们面容肃穆,时刻警惕着。
两百多年了,大梁境内的那些所谓的山贼,早就在太宗时期被剿灭干净,至于之后时不时传出的所谓流寇,实际是大部分是方外在暗中操控的棋子,为得就是不让大梁安宁,不过这些流寇,在无恙真人喋血,痴心观观主换成那位年轻观主之后,便已经几乎销声匿迹。
国境内的那些妖物,这两百多年里,一直是大梁百姓们的头号大敌,但在这数年内,大梁的各级镇守使们四处出动,加上当地的一些修行宗门共同协助,已经几乎将那国境里的妖物消灭了六七成。
在个别州郡,甚至达到了九成。
按着如今这个趋势,只要北方的妖族不南下,朝廷最多再有五六年,就能肃清国境内的妖物,还百姓们一个真正的太平。
只是北方的妖族们能给大梁这个机会吗?
……
……
一支马车在五十多辆的商队,风餐露宿了一个多月,终于是赶到了神都城门外,不过却没着急进城,而是驱使马车离开官道,到一侧的空地等着。
为首的马车车厢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城门排起的长队,这才转头看向身后的马车说道:“青绫,估摸着得天黑才能入城了。”
那车厢里也正好走出一个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和陈朝在黄龙州龙角郡曾一起并肩过的陆氏子弟,陆青绫。
至于这个中年男人,其实也和那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有些渊源。
他名为陆原,当初在一条渡船上,因为不愿意说一句朝廷的不好,硬生生给绿藻宗拿了十万天金钱。
不过这位陆二爷那十万天金钱拿出去之后,那绿藻宗就从此在这世上除名了。
陆青绫笑道:“二叔,反正都到神都城下了,多等会儿也没关系,咱们还是别给朝廷添麻烦了。”
陆原点点头,深以为然,依着陆氏在神都的影响力,如今要说一句有急事,不是不可以先入城,但本就不着急的事情,陆原也就不愿意去添那些麻烦,要知道这前面等着入城的商队,大部分都是兵部需要的物资,从此处入城之后,最多能在神都城里停留三天,就要送到北境去。
这是军国大事,能不耽搁就别耽搁,说不定正是因为他们的不耽搁,能让北境少死一些人,多一分胜算。
既然不急着入城了,本就闲来无事,陆原想了想,就好奇问起了那日龙角郡的事情,“青绫,你给二叔说说,当时那些个百姓,当真一点都不害怕,等着要和镇守使大人同生共死?”
那日之事,虽说之后很快便流传了出去,不过大家都只是知道个大概,偶尔有些详细的说法,也都不知真假,与其听这些外人说,就还不如问眼前这个实打实经历过的侄女才是。
陆青绫看了一眼自己二叔,其实从龙角郡归来之后,她并没有刻意提起过这些事情,不过当时和她一起的人可不少,那些人喝了酒之后就打不住,所以很快陆氏上下都算是知道了这事儿。
要是旁人询问,说不定陆青绫随便找个由头就糊弄过去了,但这会儿既然是自家二叔问起,陆青绫沉默了片刻,便还是实打实说起当日的场景,其实即便时至今日,再次回想起当日的景象,陆青绫还是觉得有些梦幻,那一郡百姓,几乎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却还是敢这么站出来,拦在了那个年轻镇守使身前。
这种事情,纵观大梁朝二百余年,发生过一次吗?就算是翻遍史册,又能在史册上找到只言片语记载吗?
其实她也清楚,到了如今,那位年轻镇守使在朝堂之上,还是会有大把大把的朝臣当他是那个更古未有的权臣,但在百姓心里呢?
只怕大梁朝九成的百姓对这位镇守使,都奉若神明。
若不是当真为百姓做过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局面?
“不管旁人怎么看,叔父是实实在在受过他恩惠的人,而且叔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见过的人已经数不清了,有一点,从来只在他一人身上看到过。”
陆原感慨一声,想起了当日所见陈朝的时候,看到的他那双眸子。
陈朝的容貌比不上云间月这等真正的谪仙风采,但他的那双眸子,却宛如星辰,从来都无比好看。
但此刻陆原想起的眸子,却不是因为那双眸子好看,而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身居高位的人,还有着那么一双纯粹的眸子。
宛如一潭清水。
他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就是你只要不站在他的对面,就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他,而他绝不可能会让你失望。
陆青绫听着陆原的话,同样也想起了之前和陈朝相处的日子,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看着病恹恹的年轻人就是镇守使大人,但在那个时候,便已经确认他绝对不坏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在官道上见了他便收留他。
陆原看着陆青绫出神,笑眯眯开口道:“青绫,有些男子是会让女子见一面就记住一辈子的,但千万不要喜欢上他,因为喜欢他的女子会太多,而他喜欢的女子也早就注定了。其余人,永远都只能做个岸上看客。”
陆原笑着开口,“你知不知道,现在神都有个说法,叫一见陈郎误终身。”
神都那些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整天对着一幅画像而茶不思饭不想的不在少数。
陆青绫笑道:“叔父多虑了,自己有几斤几两,青绫还是知晓的,不会多想的。”
“青绫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只是有些人不太同路而已。”
陆原斟酌片刻,给了个说法,算是变相的安慰。
陆青绫一笑置之,没有再搭话,只是有些担心陈朝在龙角郡消失之后,会不会再遇到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麻烦。
但转念一想,他身边有着那位大剑仙保驾护航,应该是用不着操心的。
陆原和陆青绫的闲聊下,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已经天黑,那边城门处的马车已经全部入城,守城士卒小跑过来,一脸笑意,“是陆二爷吧,久等了,赶紧入城吧。”
陆氏是经商大族,常年有商队进神都,自然和四座城门的守城士卒们都极为熟络,陆原微微一笑,身侧自然有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递出一个钱袋子。
“兄弟们都辛苦了,算是陆氏请大家吃个夜宵。”
陆氏平日里也算是大方,加上还需要士卒们偶尔行个方便,反正隔三差五的银钱总是会有的,不过这一次,那士卒没有按着惯例收下银钱,而是推了回去,笑道:“陆二爷,不用了,听说陆二爷这一房,这阵子好几次货物的利润都捐给了朝廷,哥几个早听说了,陆二爷这般高洁,我们再要钱,说不过去。”
陆原一怔,但随即也就不再坚持,收回银钱之后笑道:“那就当兄弟们也为朝廷出力了。”
那士卒笑着让开道路,倒也没多说。
陆原和陆青绫倒也没有重新去到车厢里,而是各自提过一盏灯笼,就这么走过城门洞子,站到了长街一侧。
这批货物入城之后,其实贩卖所得利润,同样是要捐出去七成给朝廷的,这倒不是朝廷明里暗里在索要,而是他们自发的行为。
如今北边那边凶险,他们上不了战场,也要尽一些绵薄之力。
看着马车不断入城,陆原眉间才出现了一抹疲倦,走南闯北多年,如今世道虽然越来越好,用不着像是之前那般操心,但终究是几十年了,他精力大不如初,走一趟少一趟的事情了。
陆青绫注意到陆原的疲态,轻声道:“叔父等会儿就别操心其他事情了,交给我就行。”
陆原刚要说话,远处忽然又出现了几盏灯笼,脚步声不断临近这边。
陆原抬头一看,好奇道:“小新,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如今在陆氏炙手可热的年轻人陆新,本就极具经商才华的陆新在结识陈朝之后,并且和那位年轻镇守使合伙做了生意之后,在陆氏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今年年初,老家主甚至已经将陆氏一半的生意交给了陆新,而陆新在掌控那一半的生意之后,不仅没有任何颓势,反倒是让那些生意越来越红火,这个不过尚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依着如今的态势来看,明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
现如今,陆氏子弟想要见到陆新一面,只怕都已经不容易。
“二叔、青绫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陆新虽说如今在陆氏的地位已经极高,但还是极为谦逊,礼数周全,让陆原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陆青绫也看着自己这个堂弟,微微点头。
寒暄过后,陆新开门见山说道:“二叔,只怕之后的事情要劳烦你了,祠堂那边今晚有场议事,我要带青绫姐过去。”
陆原先是一怔,然后下意识就要开口发问,但话到了嘴边,又被这位陆二爷憋了回去,他只是点点头,笑道:“好,这些事情交给二叔我,你就放心吧。”
这一房,前两年他陆原还有不小的话语权,但随着陆新的崛起,如今这一房真正的话事人已经成了他,加上陆原自己年纪已经大了,更没什么野心了,所以本来下意识想问问这祠堂那边是什么意思的陆原最后也没有问什么。
他早就接受事实,自己老了,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
陆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领着陆青绫上了马车之后,这位年轻的陆氏接班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手中的灯笼。
陆青绫年纪比陆新更大,但经商却不如陆新,所以很早她的定位就是陆新的左右手,不过这次祠堂议事,自己这个弟弟要带着自己做什么,她有些弄不清楚。
陆新兴许是感觉到了陆青绫的不安,这才抬起头看向自己这个堂姐,轻声道:“姐姐不用担心,这次带姐姐去,就是给我壮胆的,别的事情,都用不着做。”
陆青绫听着他这么个说法,就更好奇了,再次看向陆新,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陆新揉了揉脑袋,摇了摇头,只是轻声说道:“有些困了,我得先睡一会儿。”
虽说明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在躲避自己的询问,但陆青绫还是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始终记得自己父亲给她的忠告,如今的陆氏,即便是把老家主算在内,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陆新,他要做什么,你只管全力辅助就是了。
因此这会儿,陆青绫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闭着双眼的陆新,猜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她总觉得不是小事。
……
……
马车缓缓停下,两人走出车厢,陆青绫看了一眼眼前的陆氏祖宅,身为女子,其实过去那些年,能有资格来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没什么资格来这里,陆青绫对这个地方也并不向往。
陆新提着灯笼从大门走进去,两侧的仆人都低着头,但还是会偷偷去看如今这个在陆氏如日中天的年轻人。
陆青绫跟在陆新后面,眼前的陆氏祖宅,今夜是灯火通明,就是不知道只是今天,还是一直如此。
提着灯笼的陆新脚步缓慢,走在一条长长地廊道里,有管事小跑而来,有些为难地看向陆新,“少爷,二姥爷那边已经在催了,您看……”
陆新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个管事,然后说道:“现在陆氏是二姥爷做主了?”
管事原本一直听说陆新的脾气好,心想自己跑一趟肯定简单就把事情办妥了,但谁料这如日中天的年轻人却好似一点都不好说话。
管事脸色当即变得有些难看,啪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少爷,是小的的错……”
陆新只是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而是继续缓慢朝着前面走去。
陆青绫看着陆新的背影,一言不发,身在陆氏这么大的家族,只有能力和是个好人,是肯定没办法站稳脚跟的,如果只是个老好人,陆氏也是不会将那么大的权柄交给陆新的。
所以陆新只有这般,也必须这般,才能在一群人精里站稳脚跟,不让人欺辱。
一条廊道,有数十丈之长,陆氏祖宅在建造之初,别的什么都还没有定下,就是这条长廊要通往陆氏祠堂是定下来了。
当初那位陆氏家主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要让所有儿孙来到祠堂之前,想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
当着那些祖宗牌位,什么话都要先想清楚之后再说。
临近祠堂那边,里面的争吵声已经传出来了,陆青绫隐约能分辨其中的几道声音,有二姥爷的,也有三叔祖的。
这些长辈都是陆氏说话极有分量的人物,他们不仅代表着自己,还代表着各自那一房。
陆青绫也就只有在老家主的寿辰之时才见过那么多长辈,如今一想着那些长辈就在里面祠堂里,陆青绫就其实有些紧张了。
即便她已经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
“姐姐别担心,一切有我。”
陆新笑了笑,安慰了几句之后,便已经来到了祠堂前。
他伸出手,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一侧的仆人,那仆人接过之后就要退走,陆新却摇头道:“别走,就在这里等着。”
仆人刚想抬头看看别处,陆新便淡然道:“我说话不管用?”
那仆人低下头,只是还没说话,祠堂里面就传出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小新,怎么几天不见,越活越回去了,跟一个下人较什么劲?”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中年男人从祠堂大门走了出来,看着陆新,脸色不善,“祠堂议事,让一群叔伯长辈等着,也不太妥当吧?”
陆新微笑道:“下人不懂事便要教,至于议事,时间还未到,叔伯们没事可以早到,但侄儿却没那么多时间,这一点十七叔不知道?”
十七叔脸色一变,就要开口,但陆新哪里会给他机会,接着就说道:“十七叔负责的茶叶生意,上个月亏损了三成,要不是我亲自去看,这个月怕是就要入不敷出了吧?”
听到这话之后,十七叔就更说不出话来了,陆新一步越过这个男人,笑道:“十七叔,事情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坐在功劳簿上吃老本是不行的。”
说完话,陆新就算正式踏入祠堂,身后的陆青绫跟着往里面走去。
不过他们两人才刚刚进去,便有早已经落座的陆氏长辈皱眉道:“成何体统,让一个女子进入祠堂,陆新,你是要造反吗!”
陆氏虽说经商,但宗族观念其实还要比一般的家族还有浓厚,女子除去重大祭祀是不能进入祠堂的,这是陆氏的祖训。
陆新明知道这个祖训,还要这般,这让一些人觉得有机可乘,另外一些人则是有些担忧。
今天的陆新明显和平日里谨慎的他不同,他们不会觉得是陆新已经狂妄到这个地步了,只会觉得陆新这样,肯定是别有所图。
“十五叔,别扣这么大的帽子在侄儿头上,朝廷如日中天,即便是想造反,陆氏拼了命,能做些什么?”
“花些钱组织一支军伍?怎么个意思,十五叔心里是想趁着这会儿北边打得不可开交就好改朝换代了不成?”
“你……”
那位十五叔气的脸色通红,他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不讲理,陆新只会比他更不讲理。
陆新轻声道:“侄儿就明跟诸位长辈说了,陆氏这祖训,有一百多年了,侄儿觉得不对,不该再守了,男子女子都姓陆,有什么区别?不让进祠堂,真是荒唐,别跟我扯什么历来如此,本朝的皇后娘娘,当年都有女诸生的称号,论才学不弱于男子,那谢氏的女子也能在书院做教习,如今甚至在北境为将,若是朝廷也这么恪守所谓的祖训,我大梁朝岂不是要少一位如此好的将军?”
陆新刚开口的声音,声音还不算大,但说到后面,声音就是一点都不小了。
两个例子,一个是已经故去的皇后,一个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谢南渡,这不管是谁,都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祠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陆青绫这会儿虽然表面看着平静,但实则内心已经是波涛翻涌。
她虽然对进不进祠堂并不在意,但这陆氏的其余女子,还是会很在意。
可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弟弟带着自己进入祠堂,就是为了在今日为陆氏所有的女子都发声的。
有些太突然了。
“陆新,这种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下的,家主还在,你说这些做什么?”
一位平日里和陆新关系不错的长辈开口,要替陆新解围,别的不说,如今陆氏还不是他做主,这种大事,即便是他们都同意,最后还是需要老家主拍板的。
陆新正要说话,外面脚步声响起,有老人杵着拐棍走了进来。
老人满头白发,神色肃穆,正是陆氏的老家主,陆寅。
陆寅出现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位老家主身上,这么多年了,陆氏的一切大事,都是这位老家主决断的。
陆新在内的所有人,此刻在看到陆寅之后,都躬身行礼。
老家主看了一眼陆新,然后走到主位前,坐下之后,才淡然道:“小新这说法,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这么多年的老规矩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的。今晚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慢慢来就行。”
老家主开口要为这件事定下基调,其余人自然也就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几声附和声之后,这里又很快就安静下来。
但陆新只是转头看了一眼陆青绫,后者没有什么表情。
转过头来,陆新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陆寅轻咳了一声,“今晚召集大家来,是为了商议一件事,如今北境不太平,我陆氏应该为朝廷做些什么才是,之前各房都有了举动,如今是该我整个陆氏做些事情了。”
听着老家主开口,十七叔站出来笑道:“我等身为梁人,是该为国分忧,我提议,今年我陆氏一年的利润,拿出一成来,援助朝廷,各房都少拿些分红也就是了。”
十七叔一开口,许多赞同之声纷纷响起。
不过很快便有人说道:“如今朝廷也是多事之秋,一成怕是少了些,三成吧,这拿出去,朝廷念我们的好,百姓也会赞扬,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十六弟,你这三成一说出来,倒是轻飘飘的,但各房今年要少拿多少分红,你想过吗?”
“对,十六,你这不要太意气用事。”
“二姥爷,其实三成不多,本来摊到各房头上也没多少才是。”
“不行不行,三成还是太多了……”
一道道争执声都在祠堂里响起,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就是从旁人口袋里拿出钱来,更何况陆氏这么个家业,一成利润都是极大的一笔钱,就更别说三成了。
砰砰砰——
老家主的拐棍在地面磕了几下,祠堂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小新,你说说,几成合适?”
老家主看向陆新,一张脸上有些笑意。
对这个最出色的后辈,陆寅还是满意的。
“十成。”
陆新沉默了会儿,直接便说出了一个众人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毫无疑问,一下子这座祠堂就炸开了。
无数的骂声在这个时候都响了起来。
“陆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十成,那不是要让我陆氏今年白干了不成?!”
“陆新,我看你真是疯了!”
一道道骂声充斥在祠堂里。
陆新只是等到声音小了些,才说道:“十成利润都援助朝廷,大家也死不了,大家往年没有结余?别说吃一年,再吃十年怕是也绰绰有余吧?既然如此,为何不可,北境在死人,他们为我们而死,我们连出点钱都舍不得?”
陆新漠然道:“虽说我陆氏世代经商,但谁还记得我陆氏的先祖曾是个读书人,遵循的是张先生那四句话!”
陆新的声音不大,但却极有力量。
张先生的那四句话,一直是无数读书人的追求。
陆青绫看向眼前的陆新,只觉得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
“你别说这个,十成利润都拿出去,万一明年我陆氏生意出什么问题,你陆新敢负责吗?!”
有人开口,质问这个年轻人。
陆新只是说道:“有我在,就不会出问题。”
他这话很淡,但很狂。
但也很容易激怒一些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陆氏生意,的确是因为陆新才越来越好的。
越是事实,越伤人。
“家主,陆新得了失心疯了,今天又是带女子入祠堂,又是说这种疯话,我觉得……”
那位二姥爷站了出来,只是话说了一半便被人打断了。
“你觉得什么?”
老家主陆寅看向他,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陆寅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所有人都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不满。
陆寅没有看别人,这会儿只是转头看向陆新,温和笑道:“小新,你说的不对。”
陆新没有表情,只是心沉了一半。
一众人挑起了眉头。
看吧,老家主不会糊涂的!
结果接下来,老家主便摇头道:“十成不够。”
「快八千字的大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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