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翘,出身于清河崔氏定著六房之一的南祖乌水房。
他的亲爹,是武后时期大名鼎鼎的“文章四友”之一崔融,与苏味道、李峤、杜审言齐名,也就是说,这四个人写文章是当时最牛逼的。
而且四个人关系非常好,所以崔融的女儿嫁给了杜审言的儿子杜闲,生下了杜甫。
而崔翘,是崔融的第七个儿子。
崔融有九个儿子,长子当年已经很牛逼了,中书舍人,可惜死的早,剩下活着的儿子,也大多成器,其中以崔翘成就最高,现任刑部尚书。
太府寺坐落在皇城以东,西边是太仆寺,南边是太常寺。
眼下崔翘正带着人,在这里查账,既然是查账,自然要用一些财务专才,他从各司衙门调来二十名财政专家,仔仔细细,挨个库房查验太府寺历年以来的账目详细。
他现在心情很沉重,因为已经查了快半个月了,仍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准确来说,所有猫腻都出在平准署,但是平准署他不敢查,要扳倒杨慎矜,牵扯圣人,那是扳不倒的。
可如果实在查不出问题,那么圣人一定就会怪他们无中生有,诽谤杨慎矜。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崔翘将事务都交给刑部侍郎,同样出身清河崔氏的崔珪,而他则一个人在皇城内散步,思索着应变之法。
李适之在朝堂上向杨慎矜开火的理由,是对方长期使用调整物价、操纵关中粮价的手段来赚取收益,才勉勉强保证了官员的俸禄。
但这样一来,导致长安的商业非常混乱,商品货物一天一个价,民间叫苦不迭。
年底太府寺至少都要凑出八万贯,才能将官员每岁一放的禄米发下去,而太府寺眼下的结余,只有一万贯,差额巨大。
但问题是,崔翘如果揪着这一点不放,年底一旦开不了工资,担心杨慎矜将矛盾转移至他身上,人家届时大可以说:我正在准备钱,结果刑部来查我,耽搁了时间,所以钱没筹到。
年底的粮食,是一年当中价格最高的,这个时候发不下去,影响非常大。
那时候可就是犯众怒了,尤其是那些小官小吏,因为只有他们才会在乎那点禄米,而这些官员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逛着逛着,崔翘的目光落在了前方长街尽头城门下,一名年轻人身上。
他以前只见过李琩三次,但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顶级官员都有一个习惯,该记住的人,一定会记住。
这不是过目不忘,而是强行记在心里,以便加深印象。
崔翘主动迎了上去。
李琩就在安上门下,与崔圆聊天,皇城的城门,很多都像是个摆设,只有某种特定时间才会开启,平时几乎是常闭。
但依然需要有人看守,安上门就是这样的城门,只有太庙祭祀的时候才会打开。
崔融和崔圆都是清河崔,但彼此之间并不认识。
因为这个家族太庞大了,虽然他们两房的地盘都在山东地区,离得很近。
李琩见到崔翘过来,第一时间朝崔圆道:
“给你介绍一位你的同族,刑部尚书崔公。”
崔圆恍然一愣,顿时一脸兴奋的上前打招呼:
“青州房崔圆,见过族长。”
族长是族中长辈的意思,宗长才是家族老大,崔圆这段时间在几个冷门的城门之间轮换,听说过崔翘回来了,但是还没有机会见过人家。
崔翘也是一愣,好奇的打量着崔圆,他也没想到竟然在皇城的城门底下见到了同族。
“郎君的父亲是谁?”崔翘好奇道。
崔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结交同族大佬,赶忙道:
“家父崔景晊,曾为大理评事,晚辈祖上乃旧魏尚书左仆射崔公,讳亮。”
“噢”崔翘恍然,亲切的上前拍了拍崔圆的肩膀:
“这么说,你是老夫的族侄了,我与汝父同辈,当年有过几面之缘。”
清河崔本来就是在北魏时期混的最牛逼,单是崔圆祖上,就出过两个宰相。
只看对方身上的官服,崔翘不难猜到,这是个监门校尉,他们老崔家一般入仕,都是走正统渠道,也就是从县令县尉开始,一步步升官。
很少有从看大门的开始,而且看对方的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可见前途一片昏暗。
你小子有点丢人啊,难道是庶出?
李琩朝崔翘说道:
“我这位好友,即将成为户部萧侍郎的女婿,今日既然遇到崔公,说不得需给您送份请柬了。”
我的好友,萧侍郎女婿,这两个身份无疑是在捧崔圆,崔翘完全听懂了,闻言捋须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同出一门,从前不知,今日相逢,往后自该多多亲近。”
他是打算拉拢崔圆的,并搞好关系的,因为萧炅曾经是太府寺少卿,杨慎矜的属下,对太府寺的事情非常清楚。
“崔圆如今正苦攻财税之道,等他学识大成,崔公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找他,”李琩算是彻底给两人牵线了,其实也是在给自己牵线。
通过崔圆,今后便可以知道崔翘的动向,这是很有用处的。
“自然自然,”接下来,崔翘又询问了一些崔圆家里的事情,便告辞离开。
李琩也借机道:“正好顺路,便陪崔公走两步。”
待到两人走的远了,崔翘突然小声道:
“我这位族侄,是怎么与萧炅牵扯上的?”
我就知道你要问,李琩笑道:
“凭个人本事,崔圆还极得高将军器重,别看他现在官职不高,今后若有崔公照应着,将来恐非池中之物。”
你可真会捧,崔翘笑道:
“老夫怎比得上高将军,不过既是同根同源,自然会照拂一二,老夫听说,裴公辞任京兆尹,并且举荐韦坚接任,是隋王的主意?”
李琩一愣,皱眉看向对方:
“还有这类谣言?”
崔翘忍不住哈哈一笑:“非是谣言,是从右相府传出来的。”
李琩撇了撇嘴,肯定是从李林甫那里传出来的,因为他只在李林甫面前承认了。
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人会将这种事情漏泄出去,除了李林甫。
这老小子故意这么干,是挑拨他和李适之派系的矛盾,让李适之认为,李琩在当搅屎棍,离间他们和韦坚的关系。
李林甫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切割李琩与旁人的关系,好让李琩能够一心一意做右相府的盟友。
那么李琩若是不承认,就没意思了,于是他点头道:
“确实是我的意思,崔公有什么指点?”
崔翘摇了摇头,道:
“岂敢?隋王此举无疑是想与裴公置身之外,而且怀疑是李宪台在背后操纵交构之谣言,才会举荐韦坚以此报复,老夫今日有必要解释清楚,这件事绝对不是出自宪台之手。”
李琩淡淡道:“若是每个人的言语都能相信,那这世间便没有真伪之别,崔公的话我会记住,但若令我尽信,则不容易。”
崔翘点了点头:“李宪台绝不希望与隋王交恶,这份诚意,今后自然会让隋王知晓。”
李琩笑了笑,转移话题道:
“韩朝宗人呢?在家闲着?”
崔翘摇头道:“每日常朝都会参加,以便圣人询问山南东道诸州事宜,朝会结束后会去尚书省旁听政务。”
韩朝宗这个级别的官员,是不能让他闲着的,既然是搞行政的出身,自然是要去最高行政部门尚书省。
这与严挺之不一样,严挺之回来目标明确,不是户部尚书就是吏部尚书,但是韩朝宗就比较模糊了,不好安顿。
争取京兆尹那是李适之等人的一厢情愿,李隆基并没有这个想法。
当然了,最后花落谁家,看的是博弈。
“太府寺那边,查的如何了?”李琩又问。
他这是循序渐进的在探问情事,如果刚才询问韩朝宗的时候,人家支支吾吾不想说,那么李琩就不会接着再问。
崔翘本来也不想说杨慎矜的案子,但他又觉得,李琩眼下在长安,好像挺吃得开,与各方势力多多少少都有些牵扯,盖嘉运都是人家带回来的,可见这小子不是一般人,说说也无妨。
“亏空肯定不小,但太府寺的账做的太严谨了,暂时没有查出问题,”崔翘边走边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首先要搞清楚,太府寺建立账目,是遵循怎样的一套规则,有什么隐晦和技巧,找出这些猫腻,才能一窥全貌。”
一个会计一本账,说的就是人家的记账手法,大唐所有的财务部门,都有一套统一的记账规则,为的是方便上面查账。
但实际上,各家都有一本暗账,而立账的手法都不一样。
见到人家这么坦诚,李琩笑道:
“你们为什么不问问韦坚呢?”
崔翘笑道:
“不瞒隋王,韦坚这个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您的那些小伎俩也颇为奏效,他现在一门心思要争京兆尹,看不到希望,人家轻易不会给我交底,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各取所需才能通力合作。”
他算是最大程度的对李琩坦诚了,甚至都明着承认了与李适之、韩朝宗是一个派系。
但与韦坚,是互相利用,若即若离。
况且太府寺的烂账本来就出自韦坚之手,韦坚怎么可能自揭其短?
“崔圆如今常会向萧炅请教财赋上的学术知识,毕竟是未来的岳父,萧炅也不会藏私,”李琩暗示道:
“今晚青龙寺有庙会,他刚才说,好像会去听戏。”
崔翘嘴角一翘,点头道:
“怪不得国宝郎对隋王评价极高,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萧炅和杨慎矜,曾经是会计和出纳的关系,玩的都是一种账。
但萧炅肯定不会卖了杨慎矜,因为大家都是右相的马仔。
但是崔圆就不一定了,但凡被崔翘套出一些太府寺做账的技巧规律,杨慎矜就算是完蛋了
韦坚为了争取京兆尹,已经没耐心等到一步一步完成自己的计划,再献给圣人,以愉悦圣心。
而是提前一步将自己所有的工程计划列了一个总章,下面分列十二个详细条目,呈给了李隆基。
这个人有着绝对的才华,但就是太激进了,以至于他的手段,主要用在了逢迎皇帝上面。
当然了,韦坚摸的挺准,李隆基就是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所以他的这份工程计划,让李隆基整整研究了三天。
十二月初四,李隆基站在龙案前,依旧与高力士就案上的工程图卷及条目探讨议论着。
“这个韦子金,是个有用的人啊,”李隆基笑呵呵道:
“如果按照他这个法子,这条水渠一旦修成,天下财货可沿着运河直抵禁苑之外,连接龙首渠,他竟然还不要户部拨款,这个人,想法很大啊。”
高力士已经陪着基哥研究三天了,不得不说,就目前看来,韦坚的整个计划是非常好的。
禁苑在大明宫以东,是一片相当大的区域,既是皇家狩猎场所,也是囤积重兵的地方,地盘涵盖了整个汉朝长安城,开有十座城门,羽林军和龙武军的大营,就在这里。
里面湖光三色,共有离宫亭观二十四所,是唐高宗李治最喜欢去的地方,李隆基则对那里不太感冒。
韦坚的计划,是在禁苑以东的浐水旁挖一座大水潭,修建一座码头,四方每岁贡品,往北经浐水渠进入大明宫,送入国库,往南经龙首渠进入长安。
等于是彻底打通洛阳至长安一线的漕运,除了三门峡那边有天堑,需要走十几里陆路转运之外,整条运输线全走水路。
单是运输这一项,每年将为朝廷节省一笔超级巨大的开支。
高力士感慨道:“这个人是真厉害,但是这么大的工程,他经营至今,没向户部伸手要过钱,他是怎么维持的?”
李隆基笑了笑:“别管用什么办法,能为朝廷结余,就是好事。”
其实他是没脸说,高力士也在装傻不知道。
装聋作哑,是皇帝的必备技能,方便今后韦坚出事,他可以置身事外。
两人心里都清楚,韦坚将该免的劳役,重新加在了运河沿岸的百姓身上,而且服役时间从两个月增加为四个月,为期三年,可谓压榨平民,抽筋剥皮。
他也不想这么干,遗骂名于天下的事情,谁愿意干?
但是没办法,他敢要钱,户部那边绝对不给批,李林甫必然会阻止他,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宁教我负天下人,也要讨好当今圣人。
“十八郎怎么还没有来?”李隆基突然皱眉道。
他已经派人召见李琩,原因是杨玉瑶带着一坛凉州产的葡萄酒,请贵妃试尝,贵妃很喜欢。
不喜欢,也得喜欢,因为这是盖擎的一份心意,是代表河西藩镇示好杨家。
一坛普普通通的葡萄酒,代表着河西对贵妃的支持,盖嘉运来长安的时候进献白鹿,不过是恭贺贵妃册封的正常举动,但并没有表现出对贵妃的支持。
盖擎就不一样了,明显有依附投靠倾向。
李隆基绝顶聪明,自然要将这件事情落实了,毕竟眼下的朝堂,很多官员对贵妃颇为不敬。
他们这是冲着贵妃吗?还不是冲着朕?
高力士出去催,结果又等了半个时辰,李琩才来了。
因为他在一处犄角旮旯的宝藏小店吃饭,宫里派去的内侍找了很久才找到他。
“你现在可真是自由啊,朕传召你,还得让朕久等啊?”李隆基笑呵呵道。
他今天对李琩的态度非常和善,因为他看得出,是李琩在中间牵线,河西才会有如此态度。
当然了,杨三娘更是功不可没,正是因为人家的积极奔走,才终获硕果。
李隆基是这么认为的。
这件事,李琩和杨玉瑶私下都商量好了,千万不能将李琩给推出来,圣人问起来,就说都是杨玉瑶自己在背地里张罗的,李琩不过是个中间人。
“儿臣贪嘴了,寻个了个难寻的小店,吃了份毕罗,以至于误了父皇的事情。”
毕罗是从波斯传入大唐的一种馅饼,可烤可煮,既然是馅饼,肯定有馅,里面什么都能装,被称为“包罗庶物,囊括宇内”,已经在大唐南北盛行,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美食。
李隆基顿时一愣,你特么话里有话啊?
毕罗是武惠妃最爱吃的一种食物,以至于她的子女也都偏好这口,眼下是十二月初三,十二月初七,是武惠妃的祭日。
“你阿娘的祭日就要到了,届时朕会令翰林院撰祭文,光禄寺备祭物,你与咸宜他们一起,往陵前祭拜吧,”李隆基淡淡道。
从前李琩他们祭奠母亲,都在是太极宫内,没办法去陵前服丧,因为基哥还没死。
所以他们的三年服丧改为每人家中设贞顺皇后灵堂,香火不灭,灯油火烛全部由禁中供应。
目前为止,基哥是想和武惠妃合葬在一起的,因为就在惠妃敬陵旁的一大片区域,如今已经禁止闲人进入,说明这里会是将来的皇陵。
但是历史上,基哥与元献皇后杨氏合葬在泰陵,元献皇后就是太子李绍的妈,皇后也是李绍封的,也是他强行将基哥与自己妈埋在了一起。
瞧见儿子有多重要了吧?盖嘉运有时候都怵盖擎,就是因为他死后在下面活的好不好,有没有钱花,得看人家盖擎。
如今是武惠妃过世的第四个年头,三年服丧期过去了,按照礼制,皇后祭日当天,皇帝都得素服免冠,文武百官也一样,还要举行盛大的祭礼。
但基哥肯定不乐意,他现在根本不想看见素服。
你不乐意,我也得说,只见李琩道:
“是不是需要罢朝一日,举城祭奠?请父皇示下。”
朕就不该追封她皇后,这下好了,将朕的军?李隆基淡淡道:
“还是一切从简吧,今年朕伤心太多次了,不想再伤怀了。”
李琩不吭气了,一脸的不满。
他这是故意的,涉及到人伦常情,是可以适当的跟基哥摆脸色的,这样一来,基哥会觉得他是个性情中人。
也会觉得委屈了李琩和咸宜他们。
那么自然就要适当的补偿一下,不然说不过去的,因为是你不尊重我们的妈,还带着全天下的人不尊重我们的妈。
高力士也觉得从简有些不合适,毕竟是皇后,但他也清楚,基哥肯定不想大办,于是帮着劝说李琩道:
“十八郎要理解圣人的苦心,你就代圣人往咸阳祭奠吧。”
见好就收,只要基哥有个愧疚的态度,李琩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你不能再逼了,再逼人家,人家弄死你。
李琩点了点头:
“儿臣自然体谅父皇,父皇万勿再伤怀了。”
李隆表情悲伤的点了点头,仿佛陷入某种伤心的回忆当中,很久后,才朝李琩问道:
“你觉得韦坚这个人,怎么样?”
能怎么样?自然是非常好。
李琩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基哥这是要给自己送一份人情,说明基哥已经属意韦坚接任京兆尹。
只要李琩随便夸上韦坚几句,那么基哥就可以对外宣布,隋王举荐韦坚。
算是弥补武惠妃不能大祭给李琩带来的遗憾,也可以离间李琩和太子的关系。
虽然韦坚的人情,可以说一点用都没有,因为这个人,本来就是不记恩的,但是李琩肯定还得夸。
人前莫说人短,人后不论人非,这并不是一条道德标准,而是一条自保的行事准则。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的,你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难保不会被传出去,传出去之后,那个人会怎么报复,你肯定不知道。
遇到狠的,说不定弄死你。
所以说,不要谈论别人的坏话,其实是在保护自己。
李琩今天但凡说一点韦坚的不好,肯定传出去,基哥就是这么喜欢恶心人,而且李琩事后根本不知道已经传出去了。
“绝对的大才,宰相之姿,”李琩正色道。
李隆基顿时一愣,与高力士面面相觑,见过捧的,没见过这么捧的?
他才到哪个地步啊?你就说他能当宰相?
“十八郎言重了,韦坚当不起这样的盛赞,”高力士笑道。
他这句话,无疑等于是贬低了韦坚,也就是说坏话,但人家不担心传出去,因为圣人和李琩,都不会外传。
李琩笑了笑:“只是我个人见解,或许是因为我才疏学浅吧。”
这是自贬,因为我不行,所以觉得韦坚行。
李隆基嘴角微翘,哼了一声道:
“朕的那位堂姐,究竟给杨洄留了多少?你知否?”
李琩硬着头皮道:
“据儿臣所知,杨洄真的没钱,因为他眼下竟然与商人沆瀣一气,令人不齿,儿臣已多番训斥,望其回头。”
李隆基似笑非笑的摆了摆手:
“回去吧。”
李琩缓缓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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