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州没有下雪,却冷的可怕,滴水成冰。
陈玄烈坐立不安,不是因为冷,而是军中到处流传又要北上支援河东。
北面李克用父子经过大半年的休整,舔舐好伤口,再度南下,进犯河东。
朝廷以凉国公李听之子李琢为朔、蔚等州招讨都统,行营节度使,围剿沙陀。
李听与李愬都是名将李晟之子,出身陇西李氏。
李晟子嗣繁盛,在湖南大败的节度使李系也是李晟曾孙,陇西李氏。
跟湖南观察使李系一样,这位出身名门的李琢也不是什么善茬,曾任安南都护,在位期间,贪婪残暴,敛赋于民,安南诸族不堪忍受,遂联结南诏,合势侵略安南,占领交州。
后来还是高骈收复失地。
如今李琢屁股一挪,重新成了北面都统,依旧位高权重。
“朝廷近日可有诏令到忠武?”李师泰几次询问。
“昨日军议,没说此事。”不仅陈玄烈坐立不安,军中其他将领也烦躁不已,谁都不愿再北上了。
田师侃骂道:“这天杀的沙陀贼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其实李克用父子看似咄咄逼人,但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也就在代北一片来回蹦跶。
新上任的河东节度使郑从谠颇有手段,多谋善断,竟然稳住了河东。
而河东稳定,李克用父子的末日也就到了。
周庠换了一个话题,“长安举办了一场马球赛,击球赌三川,田令孜之弟陈敬瑄胜出,被封为西川节度使,另外两个参赛之人杨师立、牛勖被封为东川节度使、山南西道节度使。”
有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入囊中。
陈玄烈想起一人来,“陈敬瑄成了西川节度使,置崔安潜于何地?”
崔安潜算是清流中少有的务实之人,在蜀中殚精竭虑,收拾烂摊子,还训练出一支西川黄头军,刚有所成效,就被一脚踢开。
周庠道:“贬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陈玄烈为其不值,不过这乱世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
还好,过了几日消息下来,因为南面围剿草贼形势一片大好,朝廷以诸葛爽为招讨副使,率东都八千守军北上。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许州今年只在年前下了几场薄雪,而东面的陈州、宋州、汴州一场大雪都没,过了二月,天气就开始暖和起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陈玄烈估摸着后面会有旱灾。
到时候天灾人祸互相叠加,真不知道忠武会变成什么样子。
深感时间之紧迫的陈玄烈来往于南天垛、长社之间,这年头别的先不管了,让绮如赶紧存粮,河中、陕虢、东都畿、河阳、山南东道、荆南,只要能弄到粮食,不必在乎价钱高低。
今年一过,就算有钱也弄不来粮食。
陈玄烈也将所有精力放在储存粮食上。
将后山全部围了起来,里面散养鸡鸭鹅、猪羊等家畜。
“今年将汝州能耕种的土地全种起来,男女老少齐上阵,铁匠铺暂停打造兵器和盔甲,优先打造农具。”
“会否太招摇了?汝州防御使诸葛爽虎视眈眈。”一个冬天过去,绮如身型削瘦了几分。
“诸葛爽即将北上,顾不上汝州,现在是最好机会,不必顾忌他人。”
“既然如此,不如将唐州的荒地一并耕种了?”
两年前汝州南面的唐邓二州也深受草贼之害,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到现在还没喘过气来,大把无人耕种的肥沃土地.
“多种些豆菽等能快速收获的粮食,人能吃,牲畜也能吃,麦粟就不要种了,恐怕没那个时间。”
“形势竟如此紧迫?朝廷不是在南面屡败草贼么?”以绮如之聪慧,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异样。
陈玄烈嗤之以鼻,“屡败草贼?这几年各地总在大败草贼,哪一次彻底剿灭他们了?”
黄巢有群众基础,得到天下穷苦百姓的支持,仅凭这一点,朝廷就灭了不了他们。
就算杀了黄巢,过不了几年,又会有人登高一呼揭竿而起。
“我是你夫君,听我的没错。”陈玄烈一脸的不容置疑。
绮如点了点头。
“你也不要事事抓在手中,那些琐事放权交给下面人去办,我这次回许州,多招募些人手过来,切记,细水长流,身体为重。”
“夫君……亦要多保重。”
陈玄烈将她拢入怀中,温存了片刻,又去看望翠娘,便火急火燎的返回许州。
今年一开年就如此多事,陈玄烈不敢沉迷在温柔乡.
历史上的每个庚子年似乎都伴随着战乱、瘟疫,以及各种天灾人祸。
看大唐的这架势,也基本气数尽了,皇帝竟然将三川输给田令孜……
小皇帝虽只是宦官手中的吉祥物,并无实权,但田令孜偏要弄的天下人尽皆知,将大唐的尊严踩在脚下。
回到长社,又有一件事轰动全军。
周岌抱住了清流的大腿,被提拔为忠武军都押牙。
押牙者,尽管节度使牙内之事,位在兵马使、都虞侯之上,仅在都知兵马使之下。
周岌一跃成为忠武数一数二的大人物,神策军全面接管三川,自然用不上周岌,因祸得福,提前返回许州。
陈玄烈心中五味杂陈。
周庠道:“当初若五郎去了,或许也能混个都押牙?”
“机会不大,周岌攀附清流,十几年如一日,关系早就铺好了,资历也混足了,此去西川,不过是表忠心而已。”陈玄烈很快就想开了。
换自己去,提拔为都押牙的机会不大。
一则,四年前自己还是一秉旗,能提为都将已经是飞速升迁了,不可能爬上都押牙之位。
再则,自己没攀附清流,这条路周岌能走通,别人未必能。
周岌面上风光,底子里与清流不知有多少利益交换。
陈玄烈名声不太好,那些士族门阀需要的是听话的狗,而不是桀骜不驯的狼。
这世道爬的高、跑得快之人,未必就有什么好下场,关键在于基础牢不牢靠,能否经受住这乱世洪流一次次的冲击。
陈玄烈并未在此事上多纠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机遇,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这段时日城中流民乞丐增多,多搜罗些人才,顺便查查一个叫王重师的人。”
“王重师?”周庠念了一遍,“属下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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