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援军,子城就是一座孤城,一处死地。
穰城城楼之上,朱温正在眺望东面。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救援子城,但忠武军大部以逸待劳,虎视眈眈,就等着他的援军。
二是放任不管,坚守主城。
“忠武军果然天下精锐。”身侧一人赞道。
此人体貌洪武健壮,身长七尺,善于骑射,骁勇善战,姓胡名真,愿是江陵小吏,追随黄巢转战南北。
被朱温拉拢,用为亲将。
心腹朱珍不屑道:“末将愿率一军,直击忠武本阵,提杨复光首级以献!”
此人出身徐州丰沛,是朱温麾下第一猛将,每战必先,勇冠诸将,摧坚陷阵,所向披靡。
除此之外,极擅治军选士,朱温这两年能从黄巢手下脱颖而出,就是因为有一支强军。
让朱温隐隐盖过了大将孟楷的风头。
“谢先生,你意下如何?”朱温望向众将之中的一文士。
谢先生名谢瞳,祖籍陈郡谢氏,生于福州,科举失利,滞留长安。
黄巢六十万大军攻入长安,朱温一眼便看中了谢瞳,引为谋主,为其出谋划策。
谢瞳叉手道:“尚让大败于凤尾陂,天下藩镇群起而攻之,大齐气势已衰,将军当思自保之计也!”
能聚集这么多当世豪杰英才,当然不是巧合。
朱温深吸一口气,“唔,诸位随某南征北战,积累起这些家当不易,杨复光亡命而来,忠武军强悍,士气正盛,不可力敌。”
龙尾陂一战,对义军士气打击巨大。
朱珍道:“既然不战,难道要死守穰城?”
穰城基本上是一座孤城,即便与忠武血战,也不一定是对手。
如今郑畋号召天下藩镇勤王,荆襄的唐军迟早会北上,所以即便击退了忠武八都,到时候穰城还是首当其冲。
唐军滚滚而来,而朱温的背后不会有援军。
义军中派系复杂,有濮州的王仙芝旧部,有曹州的黄巢心腹,还有徐州的庞勋旧部……
朱温祖籍砀山,离徐州丰沛不足百里,所部皆出自淮右,自然也就进不了以曹濮为主的“大齐”核心圈层。
尚让、孟楷、林言诸将在长安吃香的喝辣的,朱温却被一脚踢出关中,可见黄巢并不怎么待见他。
即便要抵挡荆襄和中原的唐军,完全可以拒武关、潼关而守,没必要孤悬在关外。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黄巢是在借刀杀人……
“树挪死,人挪活,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我等兄弟齐心,天下何处去不得?邓州是死地,腹背受敌,非英雄安身立命之地也。”
朱温心意已决。
流寇,自然不会死守一地。
“将军英明!”谢瞳大为赞赏。
就在此时,子城传来一阵惊呼,“齐”字大旗被韩建一剑斩落,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一名名俘虏被押到城墙上,砍掉了头颅。
“杀入关中,收复长安!”忠武军吼声犹如海啸。
城上义军皆有惧色。
这么快就拿下了一座子城,穰城又能抵挡几日?
其实义军能这么快攻入关中拿下长安,并非他们战力有多强悍,唯一的硬仗也就是信州之战,击杀了张璘。
此后便是一路高歌猛进。
大唐王朝就像一根朽木,被黄巢轻轻一推,就倒下了……
朱温眯着眼,毫不在意忠武军滔天的气势,挥挥手,“传我军令,今夜启程,退回关中。”
长安城中。
黄巢有些焦头烂额,凤尾陂一战,让他有些信心动摇。
此时各镇兵马纷纷赶赴关中,长安陷入重围之中。
程宗楚、唐弘夫多次夜袭长安,给义军带来极大的困扰。
“启禀陛下,程宗楚率神策军精锐从延秋门攻入长安,与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合军五万破城而入,城中百姓纷纷协助唐军,围攻我军!”林言满头大汗的前来禀报。
最担心的还是来了。
攻入长安之后,义军心性大变,专心劫掠,军纪早已废弛,肆意残害城中百姓。
当然,仅凭程宗楚、唐弘夫、王处存三军,黄巢振臂一呼,或许还能击退,但盩厔还驻扎着数万大军。
“退军灞上!”黄巢拿得起放得下。
尚让兵败龙尾陂,他早有心理准备,义军的长处就在于流窜。
即便现在想要死战,也难以召集各部兵马。
“领命!”林言拱手而去。
黄巢披上盔甲,率心腹出长安,两日之间,诸军陆陆续续来灞上汇合。
“咱们的根在关东,长安非久留之地,如今抢也抢了,拿也拿了,是时候返回故土。”
“愿追随陛下!”
众将恋恋不舍,但眼下形势所迫,不得不走。
黄巢回望一眼长安,“诸位无需多虑,只要兄弟们还在,齐心协力,他日我们再杀回来便是。”
话刚落音,一队斥候从长安城中奔出,“报——”
“神策军在城中烧杀淫掠,还与义武军争功。”
“嗯?”黄巢一愣,没想到事情还会有如此反转。
神策军大部分都是长安子弟,没想到也劫掠起长安。
“此乃天助我也!郑畋大军在何地?”朝阳之中,黄巢大笑起来。
“盩厔唐军未动!”
唐弘夫、程宗楚为独揽收复长安之功,并未向郑畋求援。
“传令,即刻反攻长安,不论唐军、百姓,皆可杀之!”黄巢满脸戾气,当初入长安时,只杀宗室士族官吏富户,对百姓还存着一丝善念。
现如今黄巢已经看清楚了,长安百姓、关中百姓永远不会依附于他。
既然不依附,那就不用客气。
“领命!”众将原本就不愿走,听到此令,大喜过望。
瞬间,几股土褐色的洪流涌向长安。
唐军一心劫掠财货、女人,乱作一团,携带的东西太多,战不能战,退不能退,面对草贼的疯狂反扑,毫无招架之力,如同羔羊一般被屠杀,五万唐军,阵亡者十之八九。
伤亡在龙尾陂两倍以上。
唐弘夫、程宗楚殁于乱兵之中,王处存杀出一条血路,逃出长安。
义武军能走,城中的百姓遭了殃,被肆意屠杀淫辱,一时血流成河惨叫哭嚎声终日不绝,草贼谓之“洗城”……
草贼声势复振,诸镇兵马惧其兵威,纷纷退走。
连郑畋都退回凤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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