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月,汝州大不一样。
穿过鲁阳关后,一派生机盎然。
阡陌纵横,人口稠密,一座座新的村落卧在田垄之侧,炊烟袅袅,犬吠相闻。
微风拂过,田地里掀起阵阵绿浪。
偶尔可闻农人们的欢声笑语,男人在田间除草捉虫,女人们则忙着割草、挖野菜。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汝州境内多山,山货一年四季不缺。
陈玄烈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这种场景,与邓州相比,犹如换了人间一般。
“在下李巨川拜见将军。”一瘦弱文士弯腰叉手。
陈玄烈以为大才是敬翔,没想到是眼前这弱不禁风之人。
田九带回的不只是他一人,但凡遇上识字的,一并提着刀“请”了回来。
“先生辛苦!”陈玄烈客客气气。
“此并非在下之功,将军定下根基,在下不过梳理枝叶而已。”
这话并非谦虚,陈玄烈出兵之前,已经种下种子,军队不干涉地方,给了各县一个宽松安稳的环境。
李巨川一众文人编户齐民,核查土地,开垦荒地,定下轻徭薄赋之策,大大刺激了农人的耕作热情。
加上汝州又没有什么苛捐杂税,自然也就欣欣向荣。
交谈之中,对此人也算有了几分了解,乾符中,考中进士,却因家境贫寒,无钱打点,在长安坐了几年冷板凳。
黄巢攻破长安,李巨川逃奔河中,准备投奔王重荣,正好遇上在河中到处捞人的田九,直接一麻袋套了回来……
至少治理一州之地肯定没问题,人的能力也不是与生俱来的,他能考中进士,就说明有真才实学,底子不差。
隋唐科举,最重进士科,难度极大,素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大把的人屡试不中,不全是有人舞弊。
晚唐大才子罗隐二十七岁入贡部,十八年里考了十次进士,全部落榜……
有唐一朝,中进士的大部分都是牛人。
王勃、贺知章、张九龄、王昌龄、颜真卿、韩愈、柳宗元、杜牧等等,这里面不少有真本事之人。
李巨川三十不到,就中了进士,含金量极高。
至少编户齐民、核查田地,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
有了户口和田地,就能收上税,汝州就走上正轨,有了财赋来源。
这些事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千头万绪,连绮如都从来不敢动这个心思。
陈玄烈直接升他为汝州司马,写了个奏表送入许州,让周岌加印。
汝州地属东都畿,但现在东都畿早就废了,附近有此职权的,只剩下周岌和杨复光。
杨复光心思太深,自然要谨慎一些。
当夜,陈玄烈设宴款待上山的士子,顺便也请了老父陈奉先、田克荣、陈奉礼、符存等核心人物。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李巨川摇头晃脑道:“黄巢不事生产,以烧杀掳掠为业,必不能长久,收复长安指日可待,届时还请……将军放我等回京辅佐天子……”
本来气氛还算不错,他这一句话,直接冷场。
其他几个士子本来吃吃喝喝不亦乐乎,现在全都放下杯筷。
“莫非汝州容不下各位?”陈奉先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
“这段时日,我等可曾亏待过诸位?”田克荣也语气不善。
弄得堂中气氛更加紧绷。
归根结底,李巨川将汝州当成暂时的栖身之地,对田九等人“请”他们的手段颇有微词,估计一路上没少受罪……
不过事急从权,正常情况下,田九也根本请不动他们。
“国家危难至此,诸位心系朝廷,实乃忠志之士也!五年,若五年之内,诸位能令我治下百姓丰衣足食,届时非但放诸位还朝,还向天下举荐!”
陈玄烈来了个缓兵之计。
强扭的瓜不甜,但香,不过想要这些人尽心尽力,还是给他们一丝丝的希望。
眼下汝州的确需要这些专业人才,绮如是半桶水,陈玄烈动辄就要出征,后方需要一个得力之人。
五年之后,天知道大唐朝廷成了什么鬼样子。
按朝廷的一贯尿性,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死。
只怕五年之后,赶都不走。
李巨川眼神一亮,“一言为定!”
“五郎!”陈奉先起身,脸红脖子粗。
陈玄烈走过去,扶他坐下,“一言为定!”
“此乃在下这段时日一些举措,还请使君过目。”李巨川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份文牒,让侍卫送了过来。
陈玄烈让人收下,举起酒杯,“席间不谈公务,今夜只管开怀畅饮!”
“在下不胜酒力,明日尚有公务在身,就此告辞。”李巨川满脸酡红,文人的倔脾气也跟着上来,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不过他的眼角余光始终挂在陈玄烈脸上。
似乎在观察……
乱世之中,君择臣,臣亦择君。
陈玄烈心知他这是故意试探自己的心胸,文人就爱搞这一套,不过话说回来,一旦通过他们的考验,就会死心塌地,“来人,送先生回房休息。”
陈十九当即站出,扶着他下去了。
其他几个士子也拱拱手,跟着去了。
“哼,什么东西,五郎就是对他们……太心软了,依我之见,杀一儆百,立马……就老实了。”陈奉先是真喝多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行了,五郎心中有数,我等就不要多嘴多舌。”田克荣倒是深明大义。
“那是对付不听话的武人,对他们不能这般,以后还是对他们礼敬一些。”
陈玄烈不管他们脾气倔不倔,只要真心办事就成。
文人跟武人不同,不会有直接威胁。
现在大家都还在磨合期,时间长了,也就各自适应了。
“喝酒!”陈奉先举起酒杯。
气氛又欢快起来,陈玄烈给众人一一敬酒,没外人在,说了不少贴心窝的话。
一直闹到深夜才散。
回到府邸,鹿三娘携绮如、苏吟秋、翠娘一同迎接。
翠娘牵着女人,睁大眼睛好奇的望着自己,苏吟秋怀中抱着襁褓。
陈玄烈心中一热,抱起女儿,凑到苏吟秋面前,“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苏吟秋满脸自豪之色。
“好、好、好!”陈玄烈大喜,自己总算有后了。
有儿子,就意味着有传承,能让人心安定。
不然这么大的家业,总会有人盯着。
“请夫君赐名。”
按陈家的辈分,玄字之后,便是元,陈玄烈张口就来,“叫陈元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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