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锦 - 第一章

    春日的午后，一束懒懒的阳光从临西的木棱窗口投了进来，映得房中的地板上锃出白亮的光芒；周围静悄悄的一片，只那深红色镶玉屏风背后传来几声极细的私语声，隔得近了才能听清楚，竟是两个女子在争执着什么！
    “碧柳，你休要再胡说，别忘了你和我可是一块被太太送到姑娘身边来的，咱们的年纪也一样！现在取笑我到了思春的年龄，岂不是把你自己也说进来了？再说，我见你今日头上这支翠玉蝶簪也不比我的如意金钗差，又何必做出一副十分羡慕的模样来，还好意思埋汰人家！”
    “是是是，红樱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过是稀罕你簪子上镶的翠玉蝴蝶罢了！说起咱们的年纪，我看以后咱们还是多花些香油钱，多多祈求姑娘能够平顺些，我们俩的日子才更好过！”
    “唉，这倒是句大实话！也不知道姑娘有没有事，都昏睡好几天了！前天那虚弱苍白的模样，吓得我都以为姑娘已经……；幸好没有，不然我们这辈子也完了！太太或许还会怜惜我们，可是老爷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这个被称做红樱的丫头越说越低沉，声音低到快要听不见了似的。
    “自然，老爷早就说过，我们的生死都系在三娘子一个人身上！也不知是哪个可恶的混蛋，竟然趁着我们俩个都不在，对这么柔弱的三娘子下手！前儿个太太还发了火，说是要在老爷回府之前，把那凶手揪出来呢！”说到这里，碧柳脸上更是一片愤然。
    红樱默了默，接道：“那查凶手是太太和嬷嬷们的事，我还是更希望姑娘能快些醒过来！额头上这么大个伤口，若是留了疤痕可怎么办呀！哎，当时我拿了披风真该快些回到姑娘身边的，否则姑娘也不会……”
    “算了，反正未来姑爷若是不介意姑娘的眼疾，也自然不会介意姑娘额头上有疤的……”碧柳也轻声说道，一双眼睛却也忍不住眯了眯；女子有眼疾本就不幸了，若脸上再留下丑陋的疤痕，便是有江府这样的母家，只怕也难嫁了好去，何况三娘子还只是个庶出的小姐呢？
    此时的她再也忍不住瞄向此时几步远的拔步床上躺着的小身板，连嘴唇都失了血色的虚弱模样，额头上包着块厚厚的白巾；这样一个小人儿到底是谁忍心伤她呢？
    碧柳再没有接话，小小的房间里真正的陷入了一场寂静，偶尔有几声听不清楚的鸟啼声传来，却再也引不起两个小丫头的注意，似乎两人都已经被床上那个小身板吸引了注意力去。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响，仿佛晴天霹雳般惊得出神的两人一个激灵，还不待发问便听得一个清脆如黄莺的声音传来，“红樱、碧柳，还不快快来迎一迎太太，太太来看你们姑娘了！”
    惊讶的碧柳忍不住望了眼红樱，见她眼神里也是一片茫然，才意识到刚才红樱也跟自己一样，不小心出了神；不过太太很少来三娘子这里的，今天来这里，定是为了瞧瞧三娘子的情况吧！这样想着，她僵坐在凳子上的身子早已站了起来，朝着屏风外迎了过去。
    红樱的动作似乎更敏捷，已经恭敬的站定在屏风旁边，对着那个停在三步开外的贵夫人欠身称道：“奴婢红樱见过太太！”碧柳自然跟着一起称诺道。
    江太太看着眼前这两个脸上仍有些惊魂未定的丫头，只是一个眨眼便能猜到，这两个丫头刚才定是走神了才对！望了望这间自己曾经不喜踏足的房间，这么几年了似乎并没有多少改变，雅致却略显老气；她的丈夫亲手将这里布置好，一应事物不曾在乎代价，可那又如何呢？那丫头终究是没福的，又哪里看得到这里的一桌一椅呢？
    神思恍惚间臂间传来的拉扯之力，一下让她回过神来；望着眼前两个低着头惴惴不安的丫头，脸上终于忍不住泛上了一丝笑意。“好了，带我去见见你们姑娘，都昏迷了快五天了，为何还不见她醒转呢？”
    两个丫头脸上也一松，忙往屏风后走去；江太太心中暗暗叹息，也难怪两个丫头先前会走了神，连她们走到门口也没发现；这房间里无处不在的一股药味，还有这暗沉的颜色，只会让人觉得沉闷。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房间的主人，此时还在床上昏睡着，丫头们哪里能跟别的丫头一样灵巧呢？
    宽大的拔步床上，那床曾让二娘子眼红不已的宝蓝色如意天鹅绒被里有个小小的隆起，她眼神滑了过去，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庶女——三娘子。
    细致的眉眼，圆润的瑶鼻，只是一双本该红嘟嘟的小嘴此时一片粉白，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白纱布，一看便让人觉得没有生气；没来由的，江太太先前心里还堵着的一口气竟是消了下去。也罢也罢，这世间还是要讲命的，就算老爷再看重又能如何，终究改变不了她的命；锦衣玉食又怎么能比得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段平顺的人生呢？
    “呀！姑娘似乎要醒了！我看见姑娘的眼珠动了！”站在床边的红樱终于惊喜的说道。
    碧柳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看向几天来一直沉睡的三娘子，果然发现她的眼皮在眨动，不禁也唤道：“姑娘！姑娘你醒了吗？太太来看姑娘了！”
    听到两个丫头的话，江太太忍不住往里仔细瞧了瞧，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巧，三娘子竟会在这时候醒过来，而她一时间也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此时，突听得一旁的丫头红莲此时笑道：“看来还是夫人的福泽深厚，这一过来探望三娘子，三娘子就马上醒来了！想来三娘子便是在昏睡中，也是知道太太的心意呢！”
    江太太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对红莲的满意又多了些；到底是自己身边得力的大丫头，还是比别人要能察言观色些，说的话也中听。
    也许是听到了两个丫头的叫唤，也许是被红莲的声音给惊醒，总之这一会，床上这个小人儿竟是真的打开了眼睛，一脸冷默的直直望向床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