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吕布清楚的记得这是《孙子?行军篇》中的一句,说的是敌人渡河一半,先头部队已抵达岸上,而后续人马还在渡河的时候,就应该发起进攻,令敌人首尾难接,一举击败敌军。
鲜卑人要是够聪明的话,不可能不会在汉军登岸的时候,发起猛攻。
吕布带队先行,紧随其后的是战斗力最强的狼骑营。吕布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就算鲜卑人突然袭击,他带着狼骑营,也能撑上许久。
可实际上,却并非吕布所想。
原以为浊河对岸会有数千上万的鲜卑人磨刀霍霍,结果等汉军悉数上岸,也依旧没能见到半个鲜卑人的身影。
没能盼来一场厮杀的吕布将后背的戏策放下,朝廷派来的监军御史已行至半道,可能再有两三日的功夫就能抵达并州境内。
“将军,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便是稒阳了吧。”生平第一次来到五原的戏策,显然没有太大的方向感。
吕布摘下缨盔,夹于腰间,不介意的给戏策做起了向导:“没错,这里就是稒阳的东边,离县府还有些距离。以此处为界,右边是云中郡的咸阳(同名),左边是稒阳的县府,要再往左,就是临沃,五原,九原,成宜,西安阳。”
九原县,就是吕布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听完吕布的介绍,戏策伸长脖子往东边望了望,口中嘀咕着:“也不知道高顺练兵练得如何了,还真是有些让我期待啊。”
时至今日,戏策依旧十分清楚的记得那一晚的场景,高顺在他面向许下‘陷阵之至,有死无生’,气势恢弘而热血。
戏策接触高顺的时间不多,因为高顺平日里总是一个人闷着做自己的事情,跟个闷葫芦似得,曹性为此还给高顺取了个‘高木头’的绰号。
直到吕布大婚那天,戏策无意间和高顺闲谈起军事战略,他才发现,这个平日里被疏忽掉的普通男人,简直就是天生的统帅之才。
戏策心底甚至有一种直觉,将来与鲜卑人的大战,或许高顺,才会是决定最终胜负走向的那个人。
五原郡的北边,有一处绵延极长的山脉,划分开了汉人和北方异族的疆域。
后世赫赫有名的诗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后面半句说的便是此处。
大汉王朝的国力日渐衰败,四方异族虎视眈眈,朝堂之内也是党争不断,西域各国每年的朝俸都在不断减少。偏偏大汉天子丝毫不知,还天真的以为这天下稳固如山,处处歌舞升平。
北方的异族,主要有鲜卑、匈奴和幽州北边的乌丸,南边则有山越、蛮夷,西边有东、西羌族,东边隔海还有个高句(gou)丽,虽说目前没有太大的入侵举动,但总归是非我族类。
此时的吕布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个异族,将来都会畏惧无比的在他脚下匍匐、颤抖。
原地休息了片刻,吕布带上人马,径直朝往稒阳的县府而去。
按照之前的情报来看,临沃、稒阳两处能各自出兵五千增援虎泽关,这说明两处的兵力应该在七八千人左右。
吕布此行带有狼骑营和魏木生的三千骑,再加上张懿派来的五千骑军,拢共八千人。
就算稒阳有八千人马,吕布也有十成的把握成功拿下。
但若两地人马合兵稒阳,倒是有些麻烦。
八千骑一路狂奔,似风卷残云。
一路上,遍地都是荒芜的土地,杂草丛生,不见半点人烟。
吕布对此没有太大的惊奇,一方面是五原郡本就人口稀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鲜卑人的南侵,百姓们能跑的就跑,跑不了的就被抓作了奴隶,所以这路上哪还会有人迹。
五原郡不同于南方的诸郡,辖境内的每个县府都没有城关壁墙,就连县府,也仅是由木头搭建而成的简陋场所。
郡内的百姓大多是过着游牧一样的生活,居无定所。
有权势的人物则会建筑起坞堡,建望楼,征百姓为府兵,小者如院,大者似村。
两旁的景象在眼中飞速倒退,骑在赤菟上的吕布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他都快抵临稒阳的县府了,居然还没看到一个鲜卑人的足迹。
事反常态,必有妖。
难道是在县内等着伏击于我?
吕布眉头轻轻挑了挑,若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他可不认为仅凭稒阳的兵马,就能吞掉他这八千骑。反之,他还可以反打一波,将稒阳的鲜卑人一网打尽,也省去了他四处搜寻的功夫。
稒阳县的街道上,荒凉而又冷清。
昔日的县府,化作了一片废墟,四根房梁变成了黑黢黢的木炭。
数十具尸体倒在街道中央,死相凄惨,流淌干固的血液在地面上铺出了一幅杂乱的图画。
这一幕,似曾相识。
吕布下了马,茫然的环顾着四周,没有一丝生机。
慢慢走到县府门前的台阶处坐下,吕布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看不到一个鲜卑人的身影。
底下青石板传来阵阵凉意,吕布将头埋在大腿上,像一只落败的公鸡,心里无比的难受,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
一只白玉瓷般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吕布脑勺,甜美的声音犹如出谷的莺鸟,“大哥哥,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埋着头的吕布身躯剧震,不敢置信的抬起脑袋。在他面前,有个小姑娘,身上包裹着白莹的光芒,梳着平整的刘海,长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她看着吕布‘咯咯’的笑着,小脸儿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吕布温和的笑着,心情也随之好上了许多,他伸出手,想去啄一下她的额头。
急促的战马在吕布跟前停了下来,曹性跳下马背,怨恨重重的大声说着:“头儿,这帮畜生还真是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不仅将县内囤积物资的唯一一处坞堡焚烧殆尽,百姓更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吕布的手指在空中怔了一下,面前除了满脸怒气的曹性,哪还有小姑娘的半点儿身影。
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吧。
吕布缓缓站起身来,他走向一处空旷的草地,带头挖起了土坑。
未久,草地上隆起土堆,将百姓的尸首悉数埋葬之后,吕布领着众将士在坟头立誓,不破鲜卑,誓不回关。
深仇血债,唯有以血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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