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盛夏,骄阳似火,走在路上,迎面的风似热浪扑来。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着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枝头上的飞禽换了阴凉的去处,只有趴在枝干上的夏蝉,聒噪的鸣个不停,令人心气烦躁。
在田地里耕作的农夫汗如雨下,偶尔起身灌上一口凉水,再拧一拧衣衫,全是发酸的稠汗。
长安城以南百里,平原依山的地方,有处入口狭窄的山谷,名曰‘子谷’,乃是通往关中的要道之一。
这一日,有支数以千计的军队正从山谷内走出。若非他们身上穿有甲衣,单从模样气势上看,倒更像是一股流落的难民。
就连领军的那位将领,俊朗的面容也因下颌长出的胡渣,而多了几分懒散。
“娘的,终于是走出来了!”
这一句话,说出了无数人的心声。
按照最初的计划,从褒斜道来,从褒斜道回去,七月初就应该抵达长安。
然则吕布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想从子午道走,想看看这条直通长安的谷道,有何独特之处。
故而,本来一个月就能出秦岭,结果愣是走了两个多月,才走完这条长达六百六十里的谷道。
数百年前,汉高祖刘邦去汉中,派张良烧焚子午栈道后,直到平帝元始五年,王莽才下令修凿子午道,并设置子午关。
很多地方,只有亲身去过、切身感受了,才会知道那里地势的错综复杂。
子午道崎岖难行不假,但同时也的确是通往长安的便捷之法。
吕布在此留了个心眼,准备换上心腹前去驻防,就怕将来会有人偷过子午道,兵进长安。
这点,不得不防。
长安城西,面对城池正中的直城门处。
宽大的城门洞下,站有大量身穿朝服的官员,虽不是满朝群臣,但九卿以下的官员,大多在此。
天公不作美。
今儿的天气似乎格外炎热,官员们额上的汗水从未间断,站在城门底下,就像身处蒸笼一般,偶尔吹来一阵风,满满的热气,快要将他们蒸熟。
尽管气候如此暑热,然则官员们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站在门口,探长脖颈望向远方。
晌午时分,遥远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一抹黑色的小点,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大起来。
城头上眺望的士卒大声呼喊,喜出望外:“是温侯,温侯回来了!”
城洞内的官员听得喊声,顿时恢复了精神,不少靠着墙壁打盹儿的官员也霎时惊醒过来。纷纷走出大门,站在护城河以外的平地上,头顶着的骄阳烈日,静静等候着吕布的归来。
这么大热的天儿,也真是难为了他们。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空中的炎日,似乎还有升温的迹象。
饱受暑热的百官们叫苦不迭,擦拭着额上汗水。在他们心底的千呼万唤中,吕布骑着马率领三军将士,缓缓抵达了城下。
“我等恭迎温侯凯旋。”
在此候着的官员们躬身行礼。
吕布望去,这些官员中熟人不少,有大舅哥严礼、曾经的司空丁宫、长安令张沅,还有不少给他私下送过厚礼的熟悉面孔。
他骑在马背,并未下马,同这些个官员抱拳说着:“布何德何能,竟能劳驾诸位顶着烈阳,在此等候。”
“温侯乃英雄人物,试问天下谁人不知?此番平定汉中,又伏诛逆贼苏固,稳固我大汉江山,挽天下于将倾,此乃我大汉之幸,社稷之幸也!吾听闻此事,喜不能寐,故拙作诗赋一首,以歌咏温侯之凌云气魄……”
滔滔不绝的说完之后,丁宫又饱含情感的念起了自己所做的诗赋,将吕布夸赞得是天神下凡,举世无双。
就算是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他都能给你吹个亘古第一功出来。
“马屁精!”
不少官员心中怒骂,明面上依旧笑脸相迎。
丁宫站在人群最前,也就意味着这些人中,他的官职最高。
从三公的位置下来之后,丁宫充分发挥起了以往的尿性,果断投靠了最具潜力的吕布。
吕布那时候正愁朝中无人,丁宫主动投上门来,他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抛开丁宫墙头草的属性不谈,一个接连做过光禄勋、司空、尚书台的人,能会是一个只知阿谀奉承的小人?
当然不是。
吕布二话不说,当即向朝廷奏表丁宫为大司农。
大司农的主要职责,主管全国的赋税钱财,是汉王朝的中央政府财政部。凡国家财政开支,军队的用度,诸如田租,口赋,盐铁专卖,均输漕运,货币管理等都由大司农管理。
有了丁宫负责这些,并州、西凉这些个地方的私盐流通、铁器买卖,都不必再偷偷摸摸,而是可以打着朝廷的旗号,正大光明的进行贸易。
反正有丁宫帮忙做账。
事实证明,丁宫的确处理得很好,滴水不漏。
在官员们的拥戴下,吕布进入长安。
麾下的士卒则让曹性带回了军营,他们一路上早已是疲乏不堪,也该好生歇息歇息了。
去皇宫面见了天子,君臣谈论一番之后,吕布辞别天子,回了自己府苑。
几个月的时间不见,小铃铛似是又长高了许多。
见到父亲回来,姐弟三人皆是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
吕布很是宠爱的蹲下身躯,好在他手臂较为宽阔,左手抱两儿子,右手抱着女儿,走起路来也是四平八稳。
当娘的严薇见了,则是连忙朝儿女唤道:“小铃铛、篆儿、骁儿,你们快些下来。爹爹才刚回来,身体疲惫着呢,你们莫要顽皮。”
吕布微微摇头,看向严薇的目光温柔,示意妻子不必担心。
“爹爹,你有胡子了,我帮你拔下来!”
小铃铛惊呼一声,满眼雀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说着就动手扯了起来。
她一拔,吕布便疼得龇牙。
两个儿子见状,自是不敢落后,伸起小手,薅起了那短短的胡渣。
吕布哪会让他们得逞,顺势将儿女往怀中一收,用略硬的胡渣摩擦起他们的小脸儿,蛤剌得儿子和女儿一边躲避,一边‘哈哈、哈哈’的乐个不停。
陈宫站在吕布身后,不发一言,他对情感之类的东西看得较淡。
此刻在他眼中,只有迎面走来的那位瘦弱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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