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自高阙起,一路向南,接连点燃,滚滚浓烟飘向天际。
鲜卑人南下了!
望见燃起的烽烟,雁门关外各地的驻军开始集结,加固城池和营寨的防御,当地校尉也都各自派出士卒昭告百姓,让他们暂时弃了土地,往雁门关方向避难。
鲜卑人十几年都没在并州北境亮过兵器,此番南下,势必蓄谋已久,必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所有人的心中,都无比沉甸。
朔方,匈奴驻地。
“将军,您看,北边升起狼烟了!”一名匈奴士卒在望见天空中的烽烟后,第一时间禀告给了将军。
那名将军瞅了眼天空,便急忙走向王帐,向单于禀报。
数日前,匈奴各部的首领接到了单于栾提于夫罗的命令,开始向朔方集结。
如今,汉家北境燃起烽烟,从各地聚集于此的匈奴将士对此亦是议论纷纷。
“看样子,鲜卑人又南下了!”
“怪不得单于会提前把我们召集来朔方。”
“你说,咱们是不是要北上抗击鲜卑人了?”
上一次鲜卑入侵时,匈奴单于派出了数千兵马,与汉军共抗鲜卑大军。
毕竟他们所在的土地,是汉家的国土。
如今鲜卑人卷土重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聚集在此,就是为了等候汉廷的召唤,再次联手共同对付鲜卑人。
当年匈奴分裂,一部分南迁入汉,距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的历史,他们的子孙在汉家土地上繁衍了数代。
尽管汉廷只给了他们朔方寄居生活,但这么多年下来,许多匈奴人都已经融入了汉家的风俗,有人娶了汉家女子,取名汉姓;也有匈奴女子嫁给了汉家百姓,为他们生儿育女……
民族间的矛盾不断减少,隔阂也在渐渐淡化。
听闻并州北境燃起了烽火,年过四旬的匈奴单于栾提于夫罗,亲自走出了王帐。
望见飘荡的滚滚烟雾,于夫罗抑制多年的野心再一次从胸中升起。
受制汉人多年,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于夫罗的想法很明确,趁着吕布主力军在中原地区大战,短时间内无暇回顾并州,他便带着匈奴男儿,过西河郡,南下经河东,突袭关中!
只要能控制住汉天子所在的关中,区区吕布,又何足惧哉!
数万匈奴将士集结,调头直转南下。
兖州,任城。
急行回来的吕布召集麾下文武,共同议事。
铺开的军事地图上,吕布目光急掠。
方才收到五原郡守的战报,鲜卑人纠结了十余万兵马,气势汹汹,再度叩关南下,高阙塞两千三百余将士,全部战死。
之后,鲜卑人一路掠夺屠戮,但凡经过之处,势必将汉民屠尽,鸡犬不留。
“该死的鲜卑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来了!”陈宫的脸色很是阴沉,鲜卑人在这个时候南侵,摆明是趁火打劫。
中原地区局势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错。
“并州现在有多少可以调动的兵马?”
吕布沉声问道,既然鲜卑人来了,他就得想办法去应对。
还是那句老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回主公,并州总兵力五万余,不过有两万军队驻守在黑山,由并州牧刘虞统帅,准备偷渡太行山脉,阴袭幽州。”
主簿杨修回答起来,他的记性素来极好,过目不忘。
“意思是,只有三万余人。”
“看来,进攻幽州的事情得缓缓了。”
“主公,公孙瓒率军南下,袭取幽州乃千载难逢的时机,就此放弃,实属可惜。要不然调动河东、河内的兵马北上……”
“河内军要协助麴义抗击袁绍的二十万大军,哪里还抽调得出兵马,照我说,可以调集朔方的匈奴部队,请他们协同作战。”
麾下的谋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各自提出了心中的理想建议。
然则就在此时,另一个重磅消息传来:寄居朔方的匈奴人调转矛头,朝西河郡发起了猛攻,意欲南下关中!
此消息一出,堂内众人无不为之震惊。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到底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听闻匈奴反叛,吕布低敛起眼眸,眼神中杀机纵横。比起背信弃义的鲜卑人,反咬一口的匈奴人更加令他恼怒。
鲜卑人想南下攻破并州,还得花上好一阵子功夫,而匈奴人只需打通西河、河东两地,就能通过唯一的要塞蒲板,直入关中。
关中乃是吕布后方的大本营,不容有失。
更何况,他的妻子、女儿还在上党,保不准匈奴人攻下西河之后,会直扑上党而去。
“主公,我现在怀疑,是不是有哪路诸侯,在暗地里联合了这些异族人。不然,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鲜卑人和匈奴人同时发难!”
陈宫脑海中一联想,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吕布托着下巴,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不过就现在这情况,估计也很难查出究竟是谁在暗中通了这些外族人。
“传我命令,从即日起,着严信为并州牧、严义为镇北将军,总督并州境内的所有兵马,组织对鲜卑人进行阻击。
另,调征北将军马腾、金城太守韩遂,向并州进行增援。”
吕布声音果断,没有半分犹豫。
话音刚落,堂中便有人起身提醒起来:“大将军,前不久您才削了严家,致使严家子弟怨声载道,此番您让严家兄弟重新掌权,他们未必肯甘心助您……”
吕布瞥了那人一眼,随即摆了摆手,他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疑虑,“严家恨我是严家的事情,大是大非面前,我那几位舅哥知道轻重缓急。”
“至于匈奴人……”
吕布顿了顿,关中目前屯有十余万兵马未动。戏策坐镇关中,又有杨廷、郝萌等人驻守,足以应对匈奴人的南下。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
作为最高的军事统帅,吕布自然想把一切危险苗头,通通扼杀在萌芽之中。所以,他需要派遣一员经验丰富的大将领兵,提前将匈奴人扼杀在西河、河东两地!
只是,现如今吕布麾下,具备统帅能力的大将,诸如高顺、张辽等人全都去独当一面了,只剩下华雄、管亥这些猛将,冲锋陷阵倒没话说,可要论统兵布阵,就很难称得上‘合格’二字。
派谁去好呢?
深邃的目光在堂内将领们的面庞上扫视了一圈,有些拿不定主意。
吕布倒是想亲自带兵平乱,到时候于夫罗见吕布亲至,估计能吓得屁滚尿流。
可眼下的局势,异族人南侵,驻军东阳城的刘辩只要不傻,这个时候肯定会抓住机会,顺势发起进攻。
吕布若是此时去往河东,兖州势必大乱!
一时间,吕布脑海里思绪万千,闪过无数的念头。
“父帅,孩儿不才,愿领兵北击匈奴!”关键时刻,作为吕府长子的吕篆站了出来。
虽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但吕篆这些年,也通读过不少兵书,再加上近些时日一直跟在父亲左右,增长了不少的见识。
眼下蛮夷大举入侵,值此国难之际,父亲抽不开身,作为长子,吕篆义无反顾。
“老爹,我愿随阿兄一起,杀光这些异族人!”与儒和的兄长相比,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吕骁身上明显杀气腾腾。
吕家的两位公子都表态了,堂内的将领们自然坐不住了。
“二位公子金贵之躯,岂能涉身犯险。末将自投效主公以来,从未有过尺寸之功,此番蛮夷南侵,末将不才,愿率军前往!”
任职黑山校尉的眭固站起身,面向吕布抱拳。
在他身边的张青牛亦是站了起来,与眭固同进同退。
黑山军自投效吕布以来,经过改编训练,战斗力远非往日的普通贼寇可比。只是他们加入吕布麾下有些时日,至今却还未参与过一次大战,此番自然想大显身手,露一露脸。
“你们这些家伙懂不懂规矩。”
华雄嚷嚷起来,仗着老资格老辈分将眭固两人往旁边一摆,挺着他那悍拔的身躯,朝吕布拱手请命道:“主公,让某带兵去吧,某只需三千骑,保管把他们杀得溃不成军!”
黄忠、马超等人不在这里,单论战斗力,最强的便是华雄。
“主公,末将亦愿带兵前往!”
余下的管亥等将,亦是拱手抱拳。
吕布见状,往下压了压左手,示意众人安静。
随后,吕布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儿子身上,作为吕家的血脉,虎父无犬子,吕布不希望他们只是温室里的花朵,所以趁着这个时机,也该历练历练他们了。
“青童、蛮儿。”吕布唤上一声。
吕篆、吕骁两兄弟对视一眼,同时向前踏出一步,抱拳喝道:“孩儿在!”
“我予你们一万黑山军,外加狼骑营,集合完毕之后,即刻奔赴河东、西河两地,阻击匈奴人的南下计划。下次见面时,为父希望能够见到于夫罗的首级。”
吕布看向渐渐长大的两个儿子,眼神里寄予深深厚望。
“孩儿领命!”
吕家两兄弟异口同声,饶是平日里静心无争的吕篆,此刻声音里也掩饰不住兴奋,更别说嗜战好武的弟弟吕骁了。
“父帅,狼骑营给了我们,您怎么办?”兴奋之后,吕篆平缓心境,略显担忧的问向父亲。
狼骑营乃父亲麾下最强骑兵,不管是手中兵器,还是穿戴的甲盔,亦或是胯下雄骏战马,皆是清一色的顶级配置。毫不夸张的说,光是每年供养狼骑营的物资开销,都足够养活一支近十万人的步卒军队了。
再加上狼骑营每年都会从数十万军营将士中,选拔悍卒进行填充。
战斗力简直爆表!
这些年,狼骑营一直追随在吕布左右,几乎形影不离。
换做旁人,吕布还真舍不得把狼骑营交出去。
可儿子不是外人,虽然他俩一个聪慧,一个勇武,但毕竟是第一次带兵打仗,只有狼骑营跟着去了,吕布心里面才能踏实。
就算有个万一,以狼骑营如今的战斗力,哪怕面对十余万敌军围剿,也能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
除了狼骑营,吕布还特意为两儿子指派了军师。他微微偏头,看向左手边正处于思索状的陈宫,笑说起来:“公台,你足智多谋又老成持重,此番就劳烦你随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同往了。”
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陈宫随同,出谋划策。
吕布都这样说了,陈宫还能说些什么,遂点了点头。
主公如今视野开阔,行进有度,早已非当年那个需要自己万事操心的莽夫了。
如此,陈宫也可以放心离去。
用过晌午,狼骑营和一万黑山军集合完毕,由狼骑营副统领李黑率领,以及归顺的眭固、张青牛、白饶等几名校尉率军同行。
任城外,芳草萋萋。
吕骁骑在他的黑色大马上,背上是一柄巨大的重剑,想到即将在辽阔的原野上与匈奴人激战,他显得尤为兴奋。
相较之下,吕篆则冷静许多,牵着战马跟在父亲身旁,一路聆听着父亲的经验之谈。
“主公,三军将士尽已到齐。”
李黑、眭固等将领在清点完各自营下的人数之后,过来向吕布禀报。
“青童、蛮儿,你们两给我好生听着。此去河东,凶险未知,遇事要多与军师商量,多多听取军师的意见,不准只凭意气用事,听见没有。”
临别之际,吕布虎着张脸,不忘再三叮嘱。大儿子还好说,小儿子可皮得很,一旦犯犟,八匹马都拉不住他。
两兄弟点头应下,答应得无比干脆。
另一边,陈宫也向前来送行的诸多谋士拱了拱手:“我不在时,就有劳诸位,多多辅助主公了。”
留下的谋士们亦是点头,嘴上说着‘公台兄放心’‘早去早回’之类的话语。
出发!
时辰已到,伴随着出发的命令下达,吕篆神情郑重的向父亲作了一揖,随后翻身上马,勒转马头。
呜呜~呜呜呜~~~
城外送行的号角声响起,长长的队伍,开始向北方行进。
望着两个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吕布此时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挂念,他本想大呼一声,但终究是忍住了。
青童、蛮儿,为父等着你们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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