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光一闪,陡直凌厉,不带一丝劲风。
“扑通!”一具肋下生翅的白骨摔下河去,随波跌宕。在中匕的一刹那,它浑身血肉尽被抽干,只余森森骨架。
匕首透出的杀气一掠而逝,残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锐利。
王子乔眼角微微跳动,这一剑力量不足,招式不够娴熟,刺中目标时手腕还被反震了一下。这样的一剑,充其量也就是炼精化气初期的水准。
然而出剑的一刹那,将所有杀机深藏,未有丝毫外泄。直到刺中目标,杀气才勃然喷发,似从深渊平静的表面下冲出的怒流。
这是唯有领悟三杀种机剑炁真髓才能刺出的一剑!单论剑意之纯,已近剑道宗师。
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王子乔盯着支狩真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
一缕新鲜的血气透过匕首,传入支狩真左掌的剑种。除此之外,对方袭击的杀意、他反击的杀意也在双方交触时,被吸入剑种,滤去杂质,保留一丝最纯正的杀机。
剑种在支狩真手心萌动,像被剪断脐带的婴儿,发出第一声稚嫩的啼哭。
筏子穿梭在忽明忽暗的溶洞里,周围岩石林立,千奇百怪,如笋,如花,如剑戟,如猛兽……光线有时从上方洞口照进来,映出恶鬼扑食状的钟乳石,以及背后延伸的阴森重影。
“砰!”水花飙射,一头水猴子探出河面,湿淋淋的手臂一把抓住筏子。筏子陡然向旁倾斜,支狩真借势侧身、俯腰,匕首扎中水猴子脑门,却卡在额骨间,难以深入。水猴子上身血肉瞬间尽褪,两条腿兀自狂蹬,激起四溅水浪。支狩真拔匕还要再刺,水猴子跌入河里,几十道水线从四处急速逼近,一条条半透明的鱼围住猴腿,露出密集的三角牙齿,疯狂咬啮。
河面上荡开血水,无数水线激射而来,溅起一道道翻涌的白沫。筏子迅速远离鱼群,绕过一座布满孔窍的尖耸危峰。霎时,十多条怪蛇从孔窍内射出,这些怪蛇头如笆斗,瞳孔灰白如盲,身体细长,腹下生有四足。怪蛇纷纷扑向支狩真,却对阿蒙和王子乔视而不见。
“哇——哇——”怪蛇发出婴儿啼哭,瘆人毛发。支狩真只觉一缕缕凄厉的音波渗入心神,还来不及作怪,就被八翅金蝉一声清鸣,泯灭无形。
“小相公,这些个小玩意儿且给你耍一耍。”
支狩真听到阿蒙的嬉笑声。他挥匕迎上,匕尖扎进一条怪蛇七寸,抽干血肉,随即手臂上撩,一连斩断数条怪蛇,紧接着匕首顺势斜插,穿透另外两条怪蛇,他身形随匕而动,犹如一条随浪跃出的大鱼,避开左侧扑来的怪蛇,匕首猝然下划,怪蛇悲啼着化作白骨。匕首继而上挑,颤出点点寒光,六、七条怪蛇几乎同一刻中匕,齐齐跌落河去。
匕首流动的轨迹仍未停止,点点绽开的寒光倏然合一,凝为倒刺而回的匕尖。最后一条怪蛇堪堪扑到支狩真面前,便被贯穿,化作一具骸骨。
整个斩蛇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人发杀机篇的剑招总共只有一式,但随敌而变,因势利导,只需支狩真不断研习,这一式可衍化出百式、千式、万式……直至生生不息,变化无穷。
筏子一路行去,怪虫异兽层出不穷,或伏于水下,或隐入阴影,或匿于钟乳石群。这些虫兽虽然性子凶悍,却偏弱小,被支狩真一一斩杀。他对三杀种机剑炁的运用也逐渐娴熟,剑式愈发精妙,剑种更是饱饮血肉,突飞猛长。
筏子骤然一拐,冲出溶洞,转入第四曲河道。
这一带的河面上水蝇丛生,大如鸡子。一旦遭水蝇叮咬,血肉里即被产下蝇卵,迅速孵化。支狩真一刻不停地挥匕斩杀水蝇,渐感力竭,手臂传来一阵阵酸痛,几乎抬不起来,全凭毅力苦苦支撑。
所幸不久,筏子冲入了第五曲。嘈杂的吵闹声迎面扑来,此起彼伏,响彻河面。
“呱呱呱!有活人过来啦!”
“我靠,这就是传说中最邪恶的人类吗?竟然长得这么丑!太好了,我终于有了活下去的信心!”
“老婆,快点躲起来!这两个人色眼溜溜,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们说错啦,明明还有一头山怪嘛。这头山怪好成熟好沧桑,它盯着人家看呀!哦,我到底要不要给它生儿子呢?”
支狩真放眼望去,水中遍布藤状红树,八爪鱼般的根须伸向四周,深深扎入河底。茂密的枝叶间,一只只蛤蟆、青蛙、四脚鱼、大头虾好奇地探出脑袋,盯着筏子七嘴八舌,唾沫横飞。
这些鱼、虾、蛙、蟹模样古怪,眼珠奇大如球,色彩绚丽,腿脚像人一样站立。一旦筏子凑近,它们立刻缩回树洞,待得筏子过去了,又忙不迭钻出来,指手画脚,吵成一片。
王子乔略一沉吟,从一棵藤状红树上摘下片叶子。忽听到一声嘶哑的“轻点,老朽疼啊!”树干的纹理慢慢蠕动,形成一张皱纹丛生的老脸,忿忿瞪着王子乔。
王子乔瞥了瞥,也不理会,把树叶放进嘴,轻轻咬了一小口。叶汁初觉又甜又酸,继而辛辣发苦,回味时只觉得咸。他轻笑道:“传闻蛮荒有一种言树,千年成精,其叶五味杂陈。鸟兽鱼虫吃了千年言树的叶子,便可开灵智,说人话。不想传言非虚,此处竟有诸多千年言树。支公子,这些言树叶对饲养兽宠的修炼者而言,可谓万金难求,你大可搜罗一些。”他袍袖一抖,卷起数十片树叶,孰料叶子刚刚离开枝头,立刻化作红烟,袅袅蒸腾。
“你这杀千刀的强盗!”树干上的老脸怒骂了一句,旋即面露得色,“任你如何了得,一个生灵也只得摘取老朽的一片叶子,多的你带不走,嘿嘿!”
支狩真闻言,也折了一片言树叶子,试着再取,树叶化作红烟消散。
“唉,世风日下,都是些个无法无天的贪心贼!”树干上的老脸骂骂咧咧,长吁短叹。
筏子驶近一丛藤状红树时,支狩真又听到两只银光灿灿的寄居蟹争吵不休。
“蟹大,万恶的人类来啦!”
“蟹二,快把俺们树洞里的鱼鳞泥藏好!这宝贝吃了可以伐毛洗髓,滋阴壮阳,千万别被人抢了去!”
“蟹大,你这个笨蛋!叫得这么响都被人听见啦!”
“蟹二,你才是个笨蛋!鱼鳞泥又黑又臭,就像团屎,人类哪会识得?”
“蟹大,你个笨蛋搞错了吧?鱼鳞泥香得很,哪里臭了?”
“蟹二,你才是个笨蛋,我故意诳他们的啊!”
支狩真听得有趣,筏子行至树旁,他伸匕轻挑,从寄居蟹下方的树洞里挖出一块泥团。这团鱼鳞泥色白如玉,生有鱼鳞纹路。支狩真闻到浓郁香气,只觉神清气爽,酸涩的手臂也变得血气流畅。他服下鱼鳞泥,未过多久,腹鸣如鼓,拉出一团恶臭的稀物。
隐隐约约,他和天地又近了一层。运转夏蝉汲养术时,吸入的清浊之气再次增加。
“哈哈,蟹大你看,那不就是一团屎吗?”
“哈哈,蟹二,我的法子不错吧!给了他鱼鳞泥,就不会想到吃我们啦。”
“哈哈,他真是个笨蛋,不晓得吃了我们,可以多活一百年哦!”
“蟹二你个笨蛋,都让人听见啦!快逃!”
支狩真回首望去,“扑通”两声,两头银壳寄居蟹消失在四溅的水花中。
筏子转眼拐入第六曲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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