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阁下,贵斋今夜是否接客。”
“不接,人满,滚蛋。”
“阁下……”
“阁你娘,滚!”
“……”
这是第三波离开夏虫斋的客人。
连门都没进,便表情遗憾的离开。
只是他们或她们在被姓赵的黑心掌柜不耐烦的赶走之前,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陈旧小菜馆内空荡荡的大厅一角的那桌客人。
悻悻然的离开。
大厅内,范玉树探头瞧了瞧门外那伙刚刚离开的人。
加上他们这一伙人,半炷香内已经有三拨人登门探问了,这个破落偏僻的小菜馆,就像一个赤果果的美人儿在门口招客似的,吸引着一波波奇怪客人找到这条无人问津的小巷。
之前那伙第一波前来打断了赵掌柜与赵戎谈话的客人,是一个相貌平平的惨绿少年,身后老实跟随着一个白发老仆。
不过却被赵掌柜不耐烦的摆手闭门谢客了
第二波来人是一个脸上带有些许白色鳞片的妙龄少女,身后带着一个两丈高的黝黑汉子。
同样被拐气赵掌柜弹牙签给拒绝了。
眼下离去的这一波,是一伙奇怪的打扮的男子。
领头男子公子哥打扮,手拿折扇,英俊潇洒,而身后带着的一群男仆从,却是比这个公子哥还要阴柔俊美。
范玉树面不改色,心里却暗暗咂舌。
若是他没猜错,这个领头的英俊青年,是东城排名极为靠前的某个家族的嫡系子弟,嗯,瞧着这性取向,八成和一个他有些耳熟的名字对上号了……
至于前一波的那个脸带白鳞、满脸小心翼翼的少女,范玉树虽不认识,却也有些见识,估摸着可能是与望阙洲的水裔妖族有关,后者是妖族公馆摘星楼内几只妖族大势力之一,起源于那条贯穿南北的笔直离渎……
至于那第一波来人……范玉树也不认识,但是八成来历不凡。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瞧了瞧身处的这间客栈和不远处柜台后面那个正一边嘟囔一边撅屁股取酒的黑心掌柜。
范玉树看了看空荡荡的大厅,这他娘的哪里人满了,难不成都是隐身的?好家伙,小菜馆整了个这么阴间的位置,这奇葩掌柜竟然还傲娇跋扈的谢客赶人,和着今日就赵仙子请的这一桌饭?
不过,他一想起以前曾听说的某个难寻的特殊地方,便有些默然……
此时,桌前的气氛没有了刚刚那么尴尬凝固,缓和了下来。
饭菜摆好后,听赵灵妃说只差一碗正在煲的汤,今夜的菜便上齐了。
于是众人纷纷落座。
刚刚短时间内门外到来的三波客人,让赵戎一行人颇为意外,赵掌柜的拒客更是使人有些好奇,不过却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个赵掌柜瞧着就有些奇葩,满口脏话,做事跳脱,让人有些难琢磨。
赵灵妃没解开腰间围裙,此时坐到了赵戎身旁,朝他小声询问:“戎儿哥,你今日……”
她顿了顿,凝视他侧脸,那些话没全说出口。
赵戎抬目看了眼她,摇摇头,拍了拍她膝上交叠的素手,“没事的,刚刚想起些事,有些……情绪化了。”
他微顿,自嘲一笑,“额,估计让朱先生她们见笑了。”
赵灵妃抿了抿朱唇,转头和赵芊儿对视一眼。
紧接着,她起身,朝那个狐眼少女认真道:
“苏姑娘刚刚的那些话太客气了些,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和夫君哪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只是那些无聊之人爱嚼舌根,以讹传讹罢了,请勿要当真。”
语落,赵灵妃朝苏小小笑了笑,转头向众人道了句“汤应该快好了我去厨房帮下冰姨”,便扭身离开了。
赵芊儿没有跟着前去,而是眼睛灵动的瞧了圈席间的众人,目光在苏小小和朱幽容身上停留的比别人稍微多一会儿,桃花眼轻眯,下一秒,她凑到赵戎耳畔,亲昵吐气:
“戎儿哥,我去给你讨杯酒喝~”
语落,小丫头朝瞧来的众人歪头一笑,转身去往了柜台处某个黑心掌柜那儿。
赵戎目送小芊儿的背影。
“子瑜,弟妹选的这地……有些不对劲。”范玉树见二女离去,凑过来小声道。
桌旁其他处,朱幽容正拉着情绪不稳的苏小小扯家常,鱼怀瑾和李雪幼也加入其中,另外,老实人贾腾鹰不知哪来的勇气,也凑了过去,闷葫芦竟还说了不少话。
正在这时,“铛铛——”的沉闷铜钟声在夏虫斋内响起。
赵戎与范玉树转头看去,是那个绿袍老头又一次出现在了门口,他和刚刚赵戎等人来时一样,正再次用那根木棍敲响门内侧的陈旧铜钟。
钟声便来自于此,在大厅内悠扬。
“戌时二刻。”赵戎轻声呢喃。
“啊,什么?”被这单调钟声打断话语的范玉树微楞,转头询问。
“我说……”赵戎移目看向夏虫斋敞开的大门外,外面并未点灯,只有绿袍老者的背影,夜色朦胧,“嗯,听的出来。”
范玉树瞧了瞧赵戎噙笑的侧脸,又细听了下这钟声,好像没啥古怪。
他摇摇头:“子瑜,你听我说,你们不是本地人,可能有些不知道,这里好像是……夏虫斋!”
赵戎想了想,认真道:“什么叫好像,这不就是吗?门外牌匾上写着呢。”
“…………”
范玉树感觉好友看他的眼神有点像是在看傻子,他连忙咳嗽一声,“我知道,只是我之前还以为是同名而已,甚至只是店老板蹭蹭名气而已,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好像还真是?”赵戎笑着接了句话。
范玉树瞥了眼门外刚刚短时间内迎来了三拨人的巷子,又瞧了眼那个柜台后的掌柜汉子,悄悄点头。
赵戎循着他目光看去,笑容渐敛,平静开口:“夏虫斋,在独幽城很出名?”
范玉树点点头,又摇摇头:
“本地人和在独幽待久的人应该都会知道,独幽城有七家老字号,是数千年来城内各行各业竞争中存留下的极品,其中最年轻资质的都有一千八百年历史,有些你应该都认识,发展到现在,大多是望阙洲山上闻名遐迩的大商号。
“嗯,我家的草堂铺子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哎,一千八百年的开堂历史都算是七家老字号中资质最小的,已经成了其他几家每次热嘲暗讽时的开场话柄,我家老爷子表面上笑呵呵点头,其实受没受气我哪里不知道……”
他顿了顿,“说回来。子瑜,你可知这七家老字号中资质第二老的一家是开堂多少年了吗。”
赵戎摇头,“多少?”
“五千七百九十二年。”
范玉树熟练的报了个数字,似乎对此事十分熟络,赵戎忍不住瞧了他眼,轻轻点头,说来,这个数字赵戎也有点熟悉。
前些日子在独幽东城陪青君和芊儿逛街,在某条极其靠近幽山的繁华街道中央的一家似乎生意遍布望阙各国的大商帮的牌匾上看见过,字镶烫金花边,百米外都能亮瞎某年轻儒生狗眼……
范玉树看了眼似乎消化完的赵戎。
此刻,他瞧了瞧左右大厅内的陈旧装饰,抬手食指朝下,指了指地面,面无表情。
“这儿,比它开堂更早,某种意义上……是独幽城的第一老字号。”
赵戎闻言挑眉,朝不远处柜台后和小芊儿讨价还价的黑心掌柜,见其满面胡渣的脸上拐气十足,年轻儒生忍不住感概,难怪能这么拽,失敬失敬。
他想了想,指了指桌子,“你是说这个小菜馆开了不下五千八百年?”
范玉树点头。
“这儿叫这名,位于寸金寸土的东城,刚刚又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来……八成应该是它了,独幽第一老字号,夏虫斋。我也是听我家老爷子念叨的,这儿具体开了多少年,老爷子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比咱们想象的还要老的多……”
“不过与其它六家老字号不同。其他六家,和天下大多数商号一样,数千年以来,或是被大仙家收入囊中仔细经营,或是被几大势力联合瓜分共同掌控,抑或是背后掌舵家族的姓氏换了一批又一批,都是努力去发展,逐渐壮大……
“而夏虫斋,却始终是孤零零的一家小菜馆,默默经营,按时开张,按时打烊,规矩独特,且偏居一隅,嗯,或者它当初可能是身处闹市繁街,黄金地段,可是上千年的沧桑变迁,连东城都翻修了不下三次……
“到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而它还太过低调,规矩古怪,对客人挑三拣四……大多数独幽城人都已经忘记东城还有这家所谓的最老的老字号了,顶多是在老人口中一些关于独幽的老掉牙往事里听说过这名。”
“呵,估摸着这赵掌柜可能也翻不清这些老黄历吧,话说这座夏虫斋是他中途继承的,还是他家祖传的,嘶,这得传多少代啊……”
话语渐渐落下,范玉树一脸不可思议的转头打量左右,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今夜能来此地吃饭:
“没想到夏虫斋竟然在这儿,就在与梧桐街紧邻的破旧巷子里……也难怪,谁能想到这破巷子里竟然还有家挂旗经营的小菜馆,估计这儿都成了东城的钉子户了,还是最硬的那根,可能也只有幽澜府才知道了。”
范玉树忍不住惊叹:“子瑜,弟妹这顿饭也…也太厉害了,是怎么找的这地的?最关键的是弟妹竟然还能进来做饭,刚刚那些人估计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传闻里的地方,却被掌柜的直接拒客了……”
赵戎安静倾听了会儿,听到好友的感慨,他也心里一叹,有些无奈。
娘子你这也太猛了,咱们低调点不行吗?还是说你也是无意中找到此地的?天命之女的气运?
此时,赵戎支着下巴,垂目沉默了片刻。
他点点头,注视着逐渐兴奋起来的好友,“刚刚瞧见了,外面好几伙人想进来,那么……这里可是有什么好东西吗?或说……传承奇遇之类的。”
赵戎顿了顿,两指轻敲下桌子,一笑道:
“总不能…是仰慕那位赵掌柜的人格魅力,来找他闲聊的吧?”
“呵呵……呵……”赵戎笑着笑着,便逐渐笑容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起来。
因为身前的好友的面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所以该不会……
“某只意义上来说……好像还真是来找他闲聊的。”
范玉树沉吟了一句后,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嗯,再顺便讨杯酒喝。”
“……”
“……”
年轻儒生转头,默默看了眼不远处柜台后那个小嘴像是抹了蜜似的无比芬芳的胡渣汉子。
只见他拽气十足的声音隐隐传来:
“他奶奶滴腿,一杯!只能他娘的倒一杯!小丫头片子,你这点撒娇卖怜的伎俩,大爷我慧眼如炬,早就一眼洞破了,今晚要不是怕冰娘生气,我高低得给你整两句……”
“…………”
————
ps:端午安康~额,没鸽……晚安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