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讨价还价,对方只愿出五千石。
“五千石啊!够我们喝三个月的粥!”田师侃激动道。
“成天喝粥,脑子都喝坏了。”李师泰在一旁挖苦道。
“你这厮说甚?”田师侃火爆脾气,瞪着牛眼提着铁挝。
李师泰也不惧他,抽出长剑,嘿嘿笑道:“没说你,你自己认的。”
“还等甚呢?快上,往脑门上招呼,开个瓢,让兄弟们乐呵呵。”一旁的老卒们煽风点火,怂恿着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玄烈冷眼旁观,军中因一两句话不对付抄家伙互砍之事常有发生,不能劝,越劝越是来劲。
田师侃鼻孔喘着粗气,脸色涨红,甩了甩手臂,却一屁股坐回地上,李师泰也收起了长剑,转过脸去,谁也不看谁。
“没劲。”围观之人大失所望。
周庠道:“河中向来富庶,休说一万石,就是三万五万也拿得出。”
战国时,此地曾是魏国都城所在,秦汉更是人口大郡,从汉末至隋唐,一直是关中的粮仓,更别提此地的两大盐池。
王重盈这是拿五千石打发叫花子。
周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陈玄烈,河中富庶的根源所在——安邑、解县的两大盐池,难怪那一千五百步骑始终不动,他们不是来协助临汾的,而是守护盐池的……
“那涨到三万石!”
“五郎……开价会不会有些高?”
“派人去就行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王重盈会想清楚的。”
“我亲自去谈。”周庠带着几骑斥候飞奔而去。
一盏茶功夫,有人回来禀报:“王重盈愿出七千石!”
田师侃、李师泰、秦彦晖、华洪等人大为惊讶。
陈玄烈面无表情,伸出五根指头,“提到五万石!”
斥候兴奋而去。
这一次等时间长一些,约莫半个时辰才回,“王重盈愿出一万石,五百头羊,一千斤盐,但须我军不得袭扰地方。”
这差不多是王重盈的底线,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刺史,东西给多了,就成了明目张胆的资敌,他的顶头上司李都肯定看不过去。
河中地理位置极佳,毗邻关中、洛阳、南阳、河东,水土肥沃,还有盐池之利。
只是现在自己手上的实力不足。
“让他两个时辰内交出粮食。”陈玄烈望了望雨雾中高大的城池,可惜刚才没能攻进去,不然根本用不着讨价还价。
“万胜!”周围士卒狂喜不已。
田师侃一脸懵逼问道:“为何……王重盈如此好说话?”
陈玄烈笑道:“他不听话,我们就转道向东,占了他们的盐池!”
打蛇打七寸,盐池才是他们的命脉所在。
王重盈这是交的保护费。
“那还等什么?我等现在就去占了盐池。”夏侯晏两眼冒光。
陈玄烈道:“盐不能当饭吃,我们不占盐池,也就小打小闹而已,一旦我们扑向盐池,非但整个河中军与我们不死不休,就连长安朝廷也会出兵镇压。”
中唐宪宗元和年间,河中盐池每岁收利纳一百六十万贯,占全国岁入的八分之一左右。
如今关东大乱,大唐的岁入锐减,河中盐池占比进一步增大。
陈玄烈只要敢动这么大的肥肉,朝廷一定会倾尽全力,先解决自己。
如果手上人马万众一心也就罢了,关键蔡州、宣武、义成会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与大唐死磕么?
陈玄烈对他们不做任何指望。
大唐虽然行将就木,但还未到彻底崩溃的时候。
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着自己闹,只是想返回故土而已,一旦朝廷开出更高的价码,这群人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甚至干掉自己。
这年头没有忠诚,只有利益!
过不多时,周庠押着五百头羊先回,士卒兴奋不已。
蔡州军直接就准备上来抢。
陈玄烈赶紧让拔山都看住,“要吃肉可以,两百钱一斤!”
“呸,比市面贵了六七倍,你怎么不去抢?”蔡州军大怒。
唰唰唰,拔山都士卒纷纷拔出横刀,陈孝安指着为首的军头大骂:“呸,申九,你这厮哪一次不是抢的最多,还有脸吃白食?”
申九原名申丛,蔡军队头,在蔡军中地位颇高。
秦彦晖也黑着一张脸,“五郎忒不厚道了。“
“没办法,肉就这么些,你们吃了别人就没得吃,交钱,一视同仁。”陈玄烈没惯着他们,这群孙子一路发了不少财,总要吐些出来。
不是贪他们的钱,而是立个规矩。
不然人人都上来抢,人心就乱了。
夏侯晏粗着嗓门道:“五郎说的有理,哪次不是你们蔡人抢去大头?”
众人大眼瞪小眼。
“罢了,两百钱不算多。”秦彦晖挥了挥手。
申丛等人也就退了下去。
点检完粮食后,陈玄烈立即起兵,向东南贴着王屋山行去。
有了粮食,士气高多了。
沿途又有不少流民拖家带口来投,抵达茅津渡时,已经膨胀到两万人。
不过一个棘手的问题也随之摆在眼前,黄河对面是陕虢。
陕虢观察使原是高浔,此人是高骈的侄孙,随其南征北战,功勋卓著。
如果他在任,陈玄烈此次只怕难以通行,不过因洪谷之败,昭义节度使李钧战死,朝廷调高浔为昭义军节度使。
新任的陕虢节度使为卢渥,范阳卢氏出身,以诗才著称于世。
陈玄烈对诗人特别有好感。
这年头但凡正常一些的节度使,没精力去吟诗作对。
陈玄烈依旧先礼后兵,让周庠写了一封措辞温和的信,声称只是过境,返回故土,绝无冒犯之意。
两日之后,对面竟然回信了,说是忠武、宣武、义成诸军向为大唐砥柱,今抵御沙陀而回,愿待朝廷犒赏之……
陈玄烈拿着信反复看了几遍,“这厮不会给我们弄一出鸿门宴吧?”
出道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人。
周庠道:“陕虢素来羸弱,既无强军,亦无强将,应该不至于如此愚蠢。”
华洪笑了一声,“他不怀好意,我等就裹足不前了么?”
“华兄所言甚是,令所有人即刻渡河!”陈玄烈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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