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狂人录 - 第一百九十九章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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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功聚集的人马越来越多,但粮草问题也越来越尖锐。
    凤翔屡遭兵乱,早已疲敝,无力供养各路大军。
    杨复光竭尽所能从兴元、邠宁、泾原、朔方调来粮食,但也只是勉强让士卒饿不死。
    几次上表成都,请求调拨粮食,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非但没有粮食和钱帛送来,朝廷还启用王铎为侍中、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诸道行营都统,赐以墨敕之权,以崔安潜为副都统。
    黄巢从广州北上时,时任荆南节度使的王铎推荐李系为湖南观察使,致使岭北十余万唐军主力覆灭,草贼从此由弱转强。
    王铎自己也弃江陵逃回长安,黄巢轻松拿下江陵。
    黄巢能有今日,最该感谢的就是太原王氏。
    如今,王铎又卷土重来了。
    “朝廷这是无人可用了么?怎尽派些草包来?”李师泰一脸郁闷。
    连一向谨慎的华洪也忍不住讥讽道:“六年前汝州大战,汝州刺史王镣正好是王铎的亲弟,送了草贼一场大的,王氏兄弟二人为了草贼,可谓尽心尽力。”
    王镣被俘后,王仙芝放了,贬为韶州司马,太子宾客,继续吃香的喝辣的。
    如今杨复光稳住了京西形势,朝廷只要送上粮草军械,东西夹击,黄巢撑不过几个月。
    不过朝廷就是朝廷,都这时候了,依旧在内斗。
    王铎是清流魁首、士族领袖,眼见京西形势大好,就立即上来争权夺利。
    “那是朝廷相公们的事,与我等无碍,少议论些。”陈玄烈早就见怪不怪了。
    华洪道:“近日我军粮草不济,士卒每日只吃一餐,见不到荤腥,再拖下去,怕是要生出事端。”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陈玄烈道:“其他诸军如何解决?”
    “劫掠。”
    这等于自行解决,至于劫掠谁,不言而喻。
    陈玄烈无言以对,一个普通人处在这个时代简直生不如死。
    华洪眼神古怪起来,“近日我们斥候探得消息,草贼亦缺粮草。”
    数十万草贼困居长安近两年,粮食应该也差不多见底了,城中百姓惨遭“洗城”,所剩无几。
    “你听到什么?”陈玄烈一见他神色,就知道有话要说。
    “不少官军将劫掠而来的百姓杀死,卖给草贼为粮,胖者一斤两百钱,瘦者一百钱,明码标价。”华洪语气平淡。
    越是平淡,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汝州一斤羊肉两百钱左右,关中一个活人竟然还卖不过羊肉……
    陈玄烈一时分不清谁是贼军,谁是官军。
    华洪既然说出来,肯定是普遍现象,那么杨复光必然知道。
    也就是说他默许了,即便不默许,也没胆量管。
    “我们的人可有参与其中?”
    身处这个时代,陈玄烈也没想当白莲花,不过粮草完全断绝迫不得已吃肉,和主动劫杀百姓卖给草贼是两回事。
    后者已经没有人性可言。
    没有人性的军队,能狂横一时,狂横不了一世。
    李师泰道:“那倒没有,不过兄弟们饿的两眼发绿,迟早扛不住。”
    一个正值青壮年的士卒,寒冬腊月,每天只吃一顿稀的,没有半点油水,神仙也熬不住。
    外面的事陈玄烈管不了,但自己内部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等闲视之。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士卒饿着肚皮,难道还指望他们遵纪守法么?
    “去营中看看。”陈玄烈赶紧巡视全营。
    骁儿军还好,没什么怨言,跟以前一样无条件信任陈玄烈,嘴唇干裂,脸色发白,躺在一起抱团取暖。
    陈玄烈有些难受,不过这就是战争……
    摧锋都歃过血,发过毒誓,也还能忍受。
    但李师泰麾下的蔡军有些扛不住,眼神变得凶恶起来。
    这么熬下去,迟早会出事。
    陈玄烈思索一阵,只有一条路可走,“杀马!”
    军中还有七百多匹战马,熬成肉汤,能让士卒们撑上两月。
    “五郎不可。”华洪两眼一红,战马就是他的命根子。
    陈玄烈心中也难受不是所有马都能充当战马的,七百多匹战马来之不易,但现在人都没得吃,更别提养活它们,现在杀,还能吃上些肉,拖上十天半月,战马也会变成皮包骨。
    “人是根本,没有人要战马何用?只要我们撑下去,战马总会有的!”
    眼下这种情况,不杀马,迟早要吃人!
    即便现在想撤军返回许州,也不可能了,这八百里秦川早就成了鬼蜮,冰天雪地里,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一瞬间,陈玄烈心中恨意翻涌。
    天下间可恨之人可恨之事太多了。
    华洪默然。
    旁边的几个蔡军听见了,眼中噙着热泪,“活我者,五郎也!”
    “杀!”陈玄烈咬牙,令人牵来二十多头战马。
    其他士卒看到动静,一个个围了过来,不过他们的目光没望向战马,而是聚集在陈玄烈身上。
    这年头,战马比人精贵多了,其他各道兵马宁愿杀人也不愿杀马。
    华洪面如铁石,提着刀,战马追随他征战多年,已经通了人性,望见寒光闪闪的横刀,哀鸣不已,眼眶中留下两行老泪。
    横刀挥起,落下……
    战马连哀鸣都没有,便倒下了。
    “五郎!”
    “将军!”
    无论骁儿军,还是摧锋都,亦或蔡军,纷纷单膝跪下。
    这意味着陈玄烈将他们当人看。
    “你等吃了我的马,就要遵我军法,以后再有抗命不遵,桀骜不驯,休怪我不讲情面。”陈玄烈很快收拾低沉的情绪。
    “以后我们的命就是你陈五郎的!”几个蔡军老卒拍着胸脯。
    “废话少说,洗剥干净,架釜熬汤!”陈玄烈大手一挥。
    “吃肉!”士卒们欢喜无比。
    一匹成年马四百到五百斤左右,二十五匹,七八千斤纯肉,足够他们大快朵颐。
    这些人连马血都没浪费,内脏清洗干净,马皮都一起下了釜,马骨敲碎了,骨髓也不放过。
    吃了肉,顿时红光满面,连士气都提升了不少。
    即便是最桀骜的蔡军,如今也对陈玄烈前所未有的恭顺起来。
    这段时日反正也打不起来,陈玄烈干脆将蔡军编入摧锋都中,以李师泰为摧锋都兵马使,华洪为押牙。
    至于符存,回去以后改任骁儿军左指挥使。
    谢彦章年纪太小,以现在的能力有所欠缺。
    营中的肉香吸引其他忠武军过来。
    陈玄烈让人给韩建、庞从送了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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