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狂人录 - 第两百章 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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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就是中和二年三月,营中战马吃的只剩两百头。
    新任的诸道行营都统王铎带着两万神策军姗姗来迟,一车车的粮草送入城中府库,人心总算安定下来。
    王铎鲜衣骏马,旌旗、麾盖簇拥身后,身边还立着一排金甲骑将,个个腰圆膀阔,威风凛凛,就连跟在后面的僚属都穿着锦衣。
    更让陈玄烈惊奇的是,夹在队列中间的马车里面不时传来女人笑声……
    王铎出身顶级士族太原王氏,传承千年,经久不衰。
    咸通十二年(871年),王铎以礼部尚书进同平章事,成为宰相,后加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不久又进拜司徒,显赫一时。
    出门排场大些,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打仗带着女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陈玄烈在人群中还发现了一个熟人——崔安潜。
    低着头骑着马,满脸皱纹,满头白发,与几年前的意气风发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山不转水转,没想到会在这里故人相逢。
    当天晚上,武功县衙便举行了一场盛大晚宴。
    武功周围大部分将领都受到了邀请。
    席间丝竹管弦不绝入耳,歌姬扭动腰肢,长袖翩翩,美味佳肴接连送上,一派喜乐祥和。
    “单笼金乳酥、羊皮花丝、白龙曜、箸头春……”女官抑扬顿挫的念着陈玄烈听都没听过的菜肴名。
    以前一直以为羊肉、胡饼、肉羹就算高档了,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白龙曜是用反复捶打的里脊肉清蒸。
    羊皮花丝是炒羊肉丝,每片切一尺长,就着春韭盘成花形。
    箸头春则是烤鹌鹑,金黄酥脆。
    至于单笼金乳酥则是甜点……
    想起几个月前士卒们为了填饱肚子,什么肉都吃,再看看眼前的美味,恍如隔世一般。
    以陈玄烈的身份,自然只能坐在不起眼的末席。
    整场晚宴,也就吃吃喝喝,王铎不提进兵之策,杨复光也只是喝着闷酒,崔安潜滴酒不沾,闭目养神。
    气氛十分怪异,神策军、忠武八都、西川黄头军泾渭分明。
    倒是一个叫曹知悫的宦官咋咋呼呼,颇为踊跃,“那黄巢不过如此,某略施小术,数次杀入长安,都统若分吾两万精锐,十日之内,必克长安,提黄巢首级来献!”
    “这人……莫非是失心疯?”身后的李师泰嘟囔了一句。
    被旁边的王建听到,“五郎有所不知,长安陷落,此人招募乡勇,扮作草贼,几次杀入长安,全身而退,数十万草贼竟无可奈何。”
    诸道兵马齐聚武功,外人多了,忠武八都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此人倒是个壮士。”陈玄烈心中感慨,唐朝的宦官一个比一个牛。
    “五郎一向与崔相公有旧,此次重逢,定能受重用。”王建似醉非醉。
    “王八兄醉了。”陈玄烈没接这茬儿。
    王建举杯笑了笑,一饮而尽,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曹知悫的请战,被王铎三言两语岔了过去。
    宴会也到此为止。
    诸人三三两两退散。
    陈玄烈与李师泰、庞从、韩建正准备回营,身后有人高声喊道:“王相公有请忠武都将陈玄烈。”
    声音很大,在场的所有人基本上都听到了。
    陈玄烈一愣,这么多军将,为何只召见自己一人?
    旁边王建一脸诡笑。
    走在前面的杨复光也停下脚步,但并未回头,三四个呼吸后,才迈开脚步。
    王铎是诸道行营都统,身兼墨敕之权,代表朝廷和天子,陈玄烈自然不可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返回县衙。
    说是王铎召见,实则只有崔安潜一人。
    但他身上也挂着副都统之衔。
    “末将拜见崔公!”一见到他,陈玄烈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一别数年,五郎倒是名声越来越大,屡次建功,王相公已经知晓。”崔安潜脸上的疲惫深入皱纹之中。
    “此皆将士用命,杨都监调度有方,不知王相公召见末将何事?”陈玄烈直入主题。
    崔安潜斟了一杯酒,递到陈玄烈面前,“你我乃是旧识,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王相公正是用人之际,素知五郎有勇有谋,只是不知心意若何!”
    陈玄烈总算知道为何要弄这么大的动静,原来是为了挖杨复光的墙角。
    以前自己只是棋盘上无足轻重的一颗棋子,但现在,这颗棋子已经累积了足够多的“势”,开始影响棋局。
    自己一动,庞从、韩建说不定也要转换门庭。
    杨复光手上的核心力量也就松动了,接下来他们这些清流就可以大展宏图。
    归根结底,他们将内斗放在第一位。
    至于那些当成羊肉卖给草军的百姓、饥寒交迫的士卒,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陈玄烈心中的恨意缓缓翻涌。
    杨复光好歹画个“忠武军节度使”的大饼,王铎只是自以为是的勾勾指头,连个面都不愿意露……
    所以王铎并非真的有多看重自己,只是因为现在自己有利用价值。
    “五郎啊,机会只有一次。”崔安潜自始至终都是居高临下的神态。
    陈玄烈对他的最后一分好感烟消云散,“王相公当我陈玄烈是何人?抛一根骨头,就要末将摇尾乞怜么?朝廷以王相公都统京西,是为克服长安,还天下以太平,而非借机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末将言尽于此,告辞!”
    “唉……五郎三思,今日公然召见,定为阉党所忌,杨复光外宽内忌,心狠手辣,定不会容你!”前面说的都是废话,只有这一句有些人样。
    王铎的手段倒也阴损,用上了离间计,但如今陈玄烈麾下两千六百多精锐,清流也罢,宦党也罢,能奈我何?
    长刀在手,长安之西,莫敢谁何!
    其实清流、宦党都靠不住,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以及手中的刀!
    “崔公多多保重,他日若有难处,可来忠武寻我!”陈玄烈转身就走。
    情分记下了,其他的不提也罢。
    至于杨复光,不是陈玄烈要向他解释什么,而是杨复光要反过来要向陈玄烈示好!
    其实比起王铎高高在上的嘴脸,陈玄烈反而更倾向于杨复光一些。
    毕竟他是真的想收复长安,平定草贼。
    “五郎!”李师泰、华洪率数百甲士在堂外等候多时。
    “回营。”陈玄烈精神一振,无论将来形势如何,身边总有一群人支持自己,这便是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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